品五彩人生 凝琥珀岁月——评黄基秉教授新闻作品(新聞教授川劇)
黄基秉教授在浙江大学参加传播学术研讨会并发言
序 言
也许出于的本能,也许人到中年,现在对历史性的人、事、物特别感兴趣,所以也格外珍惜身边的师者及长辈,总想听他们讲故事;又也许为人师、为人母的缘故,逐渐有了“传承”的意识,从今年夏天开始,我鼓励自己的学生从家里的老人开始采访,我也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寻访身边有故事的人。也正是在这个夏天,我收到黄基秉教授送来厚厚的线订软精装书,捧着先生从事文字工作以来多达90万字、600多页的作品集《永远的追求——黄基秉特写通讯评论选》,突然有种欣喜之感:这不正是送上门来的素材吗?
黄教授走过人生66个春秋,虽退休但离“老”字还有距离,不过绝对算我的前辈。先生是从报社到了大学,我是从电视台到了科研单位,轨迹有相似之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刚好是两代人。有意思的是,黄教授采访过的人物有些我也采访过,比如欧阳奋强、雷敏等等。黄教授生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他支边去云南边陲八年,是中国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也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科班出身的。可以说他就是新中国70年历史的见证人,是40年改革开放的同行者。《永远的追求》收集了黄教授从上世纪80年代初到2018年底近40年的作品,这40年间,黄教授虽从事过行政管理的工作,却一直笔耕不辍,退休后也没有闲着。这本作品集可谓黄教授给自己的生涯“挽一个疙瘩”,对学研究者来说,这是一个跨度40年的完整个案研究文本。
带着对黄教授这一代人的好奇,带着对前辈的景仰,也带着研究学文本的心态,我一口气把黄教授书中的作品读下来,差不多90万字的通讯、报告文学、深度发布和特写、评论,读来饶有兴味,感触颇深,不惜放下自己手中的课题,把这些感悟记录下来,权且作书评吧。
黄基秉教授讲课
黄基秉教授著作
(一)
正如黄老师在后记中所写,他愉快地“啃着桌子边边”,编辑自己一生的作品。黄老师爱喝茶,“呷了一口茶”是他的作品中常出现的情形。编辑的过程,既在回味自己作品,也在品茗作品中形形色色人物的五彩人生。黄老师的人生很丰富,他的丰富来自个人跟共和国命运共起伏的经历,也来自他善于在别人的经历中品出不一样的“茶香”。对我们后辈而言,则是在这40年的文字素材中,体悟中国上一代人的心路历程,寻找改革开放40年的发展足迹。所以在我眼中,此书既有学的价值,也有历史学的价值。
黄基秉教授在研讨会上发言
写别人,也写自己。当然是记录别人的生活,但总还是会在体验感悟中留下观察者的痕迹。50年代生人的采写,即便我们能学到他们的技巧,却无法复制他们的经历。在旅游通讯《闯进母亲湖——神秘的泸沽湖游记》,作者“端起一碗云南米线,思绪立即飞到了26年前,1971年6月3日,我与成都十四中学的一千名同学一道,打起背包,先坐火车、后乘汽车,六天六夜,风雨兼程,最后一站在云南西南角的耿马县停留,其午餐就是吃的米线”,很自然地,接下来作者回顾了自己在云南的八年支边生活。在泸沽湖的另一个场景中,当文质彬彬的黄总编骑上摩梭少女牵来的彪悍枣红马,“谢绝了少女的牵引,自己手握缰绳,两腿使劲一夹,‘驾!
’”马儿奔了出去,同行的人很惊讶书生气的黄总编怎么会骑马,悬念就这么自然抛出。
“骏马在奔驰,回忆在闪现”,于是作者又回忆在大渡河畔干部下派的经历,这些起承转合自然而真实,是那个年代有着特殊经历的人所特有的联想,是有历史感的联想。这是我所喜爱的一篇游记,作者将自己与少数民族地区的渊源历史浑然天成地穿插在少数民族地区的现实图景中,有带入感,有纵深感;又将摩梭人原始风情与现代文化交织,带出对民族文化保留与发展的思考,难怪这篇文章获得当年四川省报纸副刊优秀作品一等奖。
写,也写历史。今天的就是明天的历史。黄老师作品的主题大致可分为对外宣传领域、文化领域、经济领域,当然,这三个领域有时会有交叉,比如对外宣传就常用文化、偶用经济做媒介。而读者从这三个主题中都能于时间流变中寻到中国的发展轨迹。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黄老师大学毕业后选调到省委对台办做对台宣传发布。我个人对两岸关系很有兴趣,所以在读《永远的追求》时,对这方面的文章读得兴致盎然,这很大程度是从幼年就养成的习惯。小时候听大人说“一定要解放台湾”,那时的印象是台湾的糖特别多,解放了台湾就可以吃很多糖。另外还常听我爸念叨我的四爷爷,就是我爷爷的弟弟,他顶替有妻儿的哥哥当“壮丁”,后去了台湾。我祖母常在村口高喊我四爷爷的名字,说是招他的魂回来,我猜也可能就是在呼喊中聊解思儿之情吧。长大后对于台湾的认知当然有了很大变化,黄教授的作品仿佛带我进入时光隧道,找到了这种变化的轨迹,亲切又感慨。
黄老师最早的广播通讯之一《邮坛又报春消息 飞向盈盈一水东》,这篇1986年元旦播出的作品从第二届“海峡两岸邮票展览”谈起,“朋友,祖国大陆渴望搜集台湾邮票的集邮迷愈来愈多了,但是苦于大陆和台湾不能直接通邮,往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搜集到一两枚台湾邮票。”最后感叹道:“朋友,要是我们能够直接通信,那该有多好啊!
”首先,作者对敏感台湾题材举重若轻的驾驭能力确实令人称道,再者,已经数次去台湾自由行的我读到这里,发现如果没有这些珍贵稿的“立此存照”,恐怕我们都快淡忘两岸“三通”之不易,淡忘那些鲜活的历史瞬间了吧。
黄老师更早的人物通讯,1985年发表于《青年世界》杂志的《伉俪情笃——黄植诚与马红》,接受采访的是1981年从台湾驾驶当时台湾美式最新型F-5F型飞机,穿过台湾海峡回到大陆的前国民党少校黄植诚。里面记录的细节今天读来令人玩味。“黄植诚现在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某航校副校长,他和马红的家就安在航校。航校原先分给黄植诚一套四室一厅的住房。安家后,黄植诚又在原住房的东侧加盖了客厅、卧室、汽车库。他们买了一部‘奔驰’牌高级轿车。”黄植诚在回答“业余时间怎么安排”时说,“在航校,我除了抓紧时间熟悉工作外,业余时间主要学习政协和上级部门下发的各种文件,也看看《环球》《瞭望》《新观察》等杂志。
节假日呢,我就开车出去打猎。山里的野鸡野兔多得很,每次总是满载而归。”有趣的是这篇通讯最后以“除夕晚会开始了,我忙打住话头,起身告辞”来结尾,可见当时春晚的影响力有多大。这篇发布无意间让人一窥当时的媒介生态情况,这就是读“旧”的乐趣之一吧。
左起:马会元 黄基秉(副处长) 尚承文(处长) 陈彼得(台湾歌星) 张兴定(省台办副主任) 咸喜和
1988年获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好稿三等奖的《归雁声声里 殷殷故乡情》是关于音乐人陈彼得当年回故乡成都的文艺通讯。在回故乡前陈彼得的歌曲《走过我自己》《迟到》《阿里巴巴》等早就家喻户晓。他在接受黄先生采访时说“也许到了二十一世纪,我们中国人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够在经济上与美、苏抗衡”,他当时写了一首歌《起飞的时候》:“已经到了起飞的时候,这是多么骄傲的时刻。已经到了起飞的时候,这是多么紧张的时刻,请你细心重复每一个起飞的动作,请你耐心检视每一个重要细节。”
陈彼得的歌词写出了中华儿女对未来的盼望,当时苏联还未解体,中国充满自由开放的空气,读到黄基秉老师的这段记录,令人激动。通讯最后留了一个尾巴“彼得有一个想法,就是通过海峡两岸艺术交流,使大陆的流行音乐来一个提高,提高到国际水准。”黄老师的这篇通讯让我们瞥见30年前中国流行音乐市场的空白状态,看看现在,有多少的台湾艺人希望进入大陆音乐市场!
前排左起:黄基秉教授 蒋晓丽教授 冯宪光教授 邱沛篁教授 吴建教授 蔡尚伟教授
见证开放,记录发展。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迎八方来客,也有了很强的“走出去”的主动性,期待让外面的世界了解中国、了解四川,于是文化风情、旅游资源的介绍成了这个时代传媒的重头戏之一。黄老师从90年代开始主要负责四川省的对外宣传工作,他的作品让我们重温了那个年代的峨眉山、天府之国四川、电视剧《红楼梦》、泸沽湖、自贡灯会、荷兰中国文化节、五彩彝乡等等,黄基秉老师以特殊的身份,起到了文化使者的作用。
黄老师担任《四川经济日报》总编辑之后,文字涉猎的范围从文化转入经济,从以文化见证开放,到以经济记录发展,黄总编的个人经历刚好与国家的步伐有了一个共振效应。《永远的追求》记录了开放之初的邮票热、洋品牌皮尔卡丹、闻所未闻的包机公司、风靡一时的台资企业……把读者带入那个新生事物应接不暇的年代。二滩水电站建设、黔江脱贫之路、“把重庆建设成内陆香港”的憧憬、南坪县改九寨沟县、宝成复线铁路的修建(要想富先修路的口号)又把读者带入那个热火朝天的基础设施建设大上马的年代。
作为《四川经济日报》的总编辑,本土企业是黄老师关注的重点之一。1996年的特写《“蓝剑现象”应成为企业改革的一种“模式”》甚至已经提到国有企业的股权制改造;1997年的特写《明日是晴天——红旗茶楼暨直销商场速写》记录了某红旗直销商场的开张,借文末吉言“出得门来,已是满天星斗,明天应该是晴天。”进入2019年,如今虽已是网购的天下,但红旗连锁直销的方式仍屹立不倒,与网购并行不悖,倒也是值得关注的“红旗现象”。
黄基秉的获奖证
黄总编的特写还有不少从领导的角度写经济,印象比较深的有《如今蜀道不再难》,是对时任省委书记谢世杰检查宝成复线铁路工作的速写,“车轮滚滚,列车奔驰。汇报在进行,问题在解决”,短短一篇特写,将省委书记现场办公的雷厉风行平实地刻画出来。另一篇特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共同来发财》是对省委书记谢世杰、副省长王金祥会见广元投资者的速写,本来是很难写出新意的发布,但在黄老师笔下,这个会见读来颇有意思,它的亮点就在于抓住了领导们语言中有特点的部分。
“谢世杰诚恳地说……我们四川的政策是要让投资者有利可图,有钱可赚,你发财,我发展。当然,我发展也是发财了,大家都发财。在广元这个地方,川、陕、甘三省的改革开放政策都可以用,只要有利于广元的发展,都可以‘拿来’。”用另一位领导的话结束了发布“副省长王金祥言简意赅的热情话语,为会见划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把你的朋友都请来,一起来发财!
’”这些实用主义的语言很能反映那个时代领导特有的风貌。做过的都知道,“跑线”“跟领导”的既好写又难写,好写是因为通稿在手不动脑筋也可以交差,难写在于限制多不容易出新意,但黄善于寻找角度,用特写的方式削出了漂亮的角度球,既凸显了人物个性,也凸显了时代特征。
(三)
娴熟的业务,对大众传播规律的把握。黄老师采访了林林种种的艺术门类,川剧、三弦、蜀绣、瓷艺、茶文化、文学,还有科技含量较高的行业,气田、油田、机器人等等,每篇读起来都像是出自内之手行,要知道那个年代的没有办法用互联网来搜索,所有信息必须亲自采访方可得,黄老师让我们看到那个年代的可贵的钻研精神。
“为了提高三弦演奏技巧,黎忻烈还自学了琵琶和柳琴,借鉴琵琶的吟揉、绞弦、滑音和轮指,突破了三弦传统的演奏技法,增强了三弦的艺术感染力。在中国动乱的六十年代中期,黎忻烈避开政治浪潮,独自走遍大江南北,与西安、北京、上海的民乐界人士切磋技艺,研究说唱艺术和戏剧的南北分流对伴奏乐器三弦的影响,体会北方大三弦和南弦的差异和利弊。”
黄基秉教授2017年12月在北京参加中国老教授协会理事会在天安门留影
以上段落摘自文艺通讯《三弦奏鸣 川味浓郁》,短短的篇幅蕴含了丰富的信息,既交代了三弦的特点以及跟琵琶和柳琴的关系,也交代了三弦的前世今生,还顺带把黎忻烈的经历也勾勒出来。在另一篇文艺通讯《川剧传人巾帼人生》中也有类似的段落,寥寥数笔就把川剧介绍得清清楚楚,我虽出生川剧世家,读罢此文,觉得自己对川剧背景知识的了解还不如作者。黄老师的作品既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好首先要当好杂家”,而且他还善于把受众不熟悉的领域化繁为简,深入浅出地把不同的艺术门类讲清楚,把科技发布说明白,适于大众传播。黄老师的经历跨越了电台和报纸两种不同传播特色的媒体,《永远的追求》中能看到作者在处理广播稿时比报刊文字更加注重信息的通俗易懂,即便通过电台这种转瞬即逝的声音媒介,相信黄老师的广播稿也能过耳不忘。
1996年12月9日黄基秉与李银昭合作采写通讯《直立的精神》在《四川经济日报》头版发表
稿要求文字简练、干净,避免形容词、避免多余的字,这一点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而阅读《永远的追求》,你发现它真的做到了,这大概得益于黄老师的文学专业功底,也得益于他多年的采写经验,对语言有驾轻就熟的能力,如文艺通讯《梅花香自苦寒来——“三国先生”肖家泽传奇》,开篇道:
一看副标题,也许读者朋友会以为是写某一位研究“三国”文化之老先生的通讯,结果往下一看,原来此“三国”非“魏蜀吴”之三国,而是“国术、国医、国画”之“三国”也……他,就是1983年“四川省武术散打无差别级冠军”、中医大夫、国画家肖家泽先生。
蓉城初秋,天高云淡。在杜甫草堂旁的草堂宾馆一间中式客厅里,两碗盖碗茶,泡出了三段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一间客厅、两碗茶、三段故事”要素在短短的引言中交代得完整又有意境。文末“忙打住话头,最后轻轻呷了三口峨眉绿茶,向‘三国先生’作了一个揖,飘然而去。”的文字风格刻意配合主人公的特质,用心用笔皆到位。
黄老师的类作品常冒出一些四川方言,“灵醒”(聪明之意)、火把剧团(体制外剧团)、“要得(可以)等等。我注意到黄老师在用这些词的时候不加注、不加引号,就是那么自然,这是长期扎根本土的自然流露的本土气息,在普及普通话后有些四川方言正在消失的背景下,《永远的追求》中的方言甚至有了语言学的意义。
对新旧事物变化敏感的捕捉。黄老师从到总编,“阅人无数”之后是否会倦怠呢?是否会失去对人、对事最初的那份好奇心?读《永远的追求》,循着时间线索做一个内容分析的话,你会发现字里行间的问题意识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强,文字变得更浓烈,对新旧事物的变化更为敏感。比如上文提到过的旅游通讯《闯进母亲湖——神秘的泸沽湖游记》就充满了跨越时间和空间的思考:
华夏神州的高原湖泊可能不少,但在高原湖泊沿岸仍然生存下来的原始母性部落却仅此泸沽湖一家。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泸沽湖的水为什么能养育出勤劳勇敢的摩梭人,摩梭人为什么能保持原始状态的“走婚”风俗,在这世纪之交的十字路口,作为摩梭人,怎样才能顺利地跨入二十一世纪,到了新的世纪,泸沽湖的母性王国会不会解体?……人类的婚姻和家庭,走向何处?走向什么样的方式?
……
使人惊讶的是,在这深山老林的“世外桃源”里,居然也有较现代的服务和娱乐设施,放眼望去,在不到一公里长的街市上,就有两家全国直拨公用电话,五家卡拉OK厅,有一家还设在一条木船上,泊在湖边,更是别有一番韵味。其间还有两家美容美发厅,其设施与城市里没有什么区别。
泸沽湖风景
《永远的追求》当中有不少发布对传统文化的流变做了记录和思考,文艺通讯《川剧传人巾帼人生》和《回首灯火阑珊处》具有代表性。
代霞梅在公社川剧团当了5年演员,各种角色都演过,大幕戏、折子戏、文戏、武戏,变脸、戏歌、小品等,排练过、表演过、成功过、开心过。但随着时代变迁,经济复苏,人们的娱乐形式多样化,电影、电视剧、歌舞等通过电视机到达山乡,使公社乃至县川剧团的观众越来越少,剧团难以为继,不少剧团陆续解散,演员退职回家自谋职业……1990年,代霞梅只身来到成都,在草台班子表演川剧,以微薄薪水维持生计。十四从艺,十载荏苒;除了唱戏,别无它技,1992年她开始在成都九眼桥摆香烟摊子,摆公用电话,白天守摊,晚上到茶铺里唱川戏,有时为百姓的红白喜事唱堂会,生活艰辛,勉强度日。唯有川剧给自己带来了生活的勇气。只要有地方能唱川戏,霞梅就有了生存的原动力。(《川剧传人 巾帼人生》)
川剧折子戏下游庵
叶青后来随父亲调动离开了老家,直到上中学后,一次回到老家老街上,发现以前的川剧团没有了。剧团的房子被租出去,开成游戏厅、卡拉ok厅。后来走了很多地方,发现很多川剧团都在消失。如同她老家的房子,老家的人一样,都在消失。令叶青感觉到一种没有根的漂泊和空虚。
几年前,叶青在摄影家周安的办公室看到他拍的几张川戏的照片,一片待拆迁的房子、断墙、布帘,几个演员在铁门内化妆。黑白的画面——压抑孤独窘迫,叶青油然生出一种久违的亲切,但同时,她又感到一种更深的恐惧,难道川剧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了吗?(《回首灯火阑珊处》)
《川剧传人 巾帼人生》讲述的是传统民间艺人在新时代生存的艰辛与奋斗,《回首灯火阑珊处》的摄影艺术家叶青则已经走出了黄老师笔下90年代传统民间艺人的圈子,是深受西方艺术影响,却记录本土的现代艺术家——这篇文章算是2010年代黄老师的代表作,是我很喜欢的一篇文章,一如既往地,文字配合了主人公的职业和气质,充满画面感,对摄影艺术有跨越中西文化的专业推介,人物描写很生动,个性跃然。这篇人物通讯和泸沽湖那篇写景的通讯一样,都对新旧事物的变化有着敏锐的捕捉,既有人发现的眼光,又有文化人的善感气质。
鲜活的细节。总体而言,我比较喜欢书中的文艺通讯和报告文学——“文艺”是黄老师长期浸淫的领域,“通讯”则因先生的文学专业有了擅讲故事的基因;“报告”需要采访的功底,“文学”则讲究叙事的巧思——它们是最能体现黄老师长项的体裁。而且通讯和报告文学的篇幅较大,给细节描写提供了大的空间。
比如报告文学《独腿行天涯》中写到主人公缪祥烈在1950年代时的生活“在生活上他也十分艰苦朴素,从不浪费粮食,每次吃完饭都要用开水把碗涮一下,然后自己喝掉。”写到1969年只有一条腿的缪祥烈在“五七”干校改造时“他把两桶水挂在两只拐杖上,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挪。经常水溢出来洒在地上,脚下一滑,一个斤斗就栽了下去”。另一篇报告文学《快要发黄的信》通过两个云南知青的通信,把1978年发生在孟定农场的知青事件做了详细的叙述,这是非常有历史价值的记录。由于作者有8年知青生活的真实体验,这篇文章处处是鲜活的细节,篇幅原因,只取结尾处介绍给大家:
我真不明白,知识青年的命运为什么如此悲惨!
想当初,在伟人的号召下,百万知青被赶到了农村、山区、边陲,美其名曰“接受再教育”。事实上如何呢?我们这一代青年真是被坑苦了。尽管知识青年中也产生了一些优秀人物,但大多数知青却被弄成了畸形人……你是大学生,你能解释这些问题吗?(《快要发黄的信》)
读到此处,我心尖刺痛,掩卷抬头,窗外阳光正好。出门,金黄的树叶坠于高大乔木,衬着初冬的阳光翩翩然,在风中久久徘徊不愿落下。“多喝水、多吃蔬菜、少吃肉”“但是蛋白质必须够哈”一群大妈跟我擦肩而过,正在谈论养生之道,看年龄应该是当过知青的那代人。经历过新中国历史中最黑暗最跌宕、见证了中国经济腾飞社会巨变的那一辈正在老去,他们留给这个世界和他们的子孙什么样的财宝?他们中除了关心养身,怀念青春,是否有人在回望中有足够深刻的反思?人类文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传承?初冬的阳光下我思绪万千……
黄基秉教授2017年北京学习时于颐和园留影
尾 声
感谢这样的记录,提供给后人思考的素材。那些用文字凝结成的历史的琥珀,晶莹有之,浑浊有之,斑斓有之,昏暗有之,皆令人动容。今天的,明天的历史。然而毕竟只是历史的切片,篇幅所限,又或许截稿时间所限,往往很难做到深刻,而当这星星点点的瞬间汇聚一起,就提供了可以深刻的素材,这,就是黄教授40年文字记录集结成册的历史意义所在,这也是他生涯之永远的追求吧。正如黄教授所感叹“人的一生就像一部书,起、承、转、合,充满曲折和波澜;人的一生又有许多回忆,也许某一天某一件事,点燃了你生命的火花,既闪现过去,又照亮明天。”
(作者王卉为四川省社会科院与传播研究所副研究员、硕导)
本文责编:高级编辑 黄基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