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五章 初入美业初尝滋味 渐学经营渐掌门庭（2）(木蘭美容院出瞭)

作者：白海棠/演播：白海棠/版权所有，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电话是市场管理处王主任打来的，代表管理处全体工作人员给商户拜年。
丁木兰客气地说谢谢主任，领导也辛苦一年，要好好休息一下，保重身体啊，给家人带好啊……客套的话还没说完，木兰的脸上陡然凝重起来，越听电话越是阴云密布，她颤动着薄薄的嘴唇，似乎想抢白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晓梦她们只能傻傻地看着，直到木兰最后挂掉电话，一脸沮丧地回到餐桌前，萧跃进问老婆怎么了？不是拜年吗？

“拜年？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呸！
当官儿的没一个好东西！
”木兰的表情霎时与餐桌上方的剧照统一起来，丹凤眼梢儿斜吊上去，紧紧抿着薄嘴唇，晓梦听见她嘴里把玉米碴子牙咬得咯咯直响。

“老王，这时候打电话，我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木兰用自己的方式控诉道：“平时我们这些商户不少给他上供，都知道他啥钱都挣，不敢得罪他，没想到这次太他妈熊人了！
”晓梦劝舅妈道：“舅妈你先别急，到底怎么了？”

木兰还在激动中，很久说话都没带脏字儿了，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她又把音量提高八度说道：“不知道是哪个臭不要脸地看上我档口位置了，也不知道给老王上了多少供，合起伙来撵我走，说我的合同到期了不租我。
头年儿他下行来挨家串，我们都明白年关到了，预备好1000块钱的红包给他，合计提前拜年，省得他找事儿，还想出了正月再兑下来一个档口呢。
这下完犊子了，他妈的这什么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她越骂越来劲儿，把桌子拍得啪啪响，碗碟们撞在一起，晓寒有点怕，向姐姐靠过来。
萧跃进开口道：“媳妇儿，我听明白了，准保是这老王收了礼，我看没准儿对方不仅有钱，还有权，他都不敢得罪，咱们就更惹不起了。
”

“惹不起咋办？”木兰已经气得掉泪，她真的不甘心经营得这么好的档口拱手让人。
“明儿我上访去！
”

“上访？媳妇儿啊，你还真当自己是杨三姐呀？那是戏里呀！
再说咱的合同已经到期，人家就说不跟咱续了，咱就是上访也讲不出子午卯酉来呀？唉，要是早能多挣出来点钱，直接把床子买下来就好了。
要不，把我的车卖掉也能买个床子，就不用租着还得受这份憋气了……”萧跃进点燃一支烟，闷头开始猛吸，他平时根本不吸烟，连乘客上车他都会指指禁止吸烟的牌子表示拒绝。
今天是因为过年了，一会儿要放鞭炮准备出一盒烟，此时拿烟来泄泄愤也好。
晓寒被呛得咳嗽几声，木兰立即夺过萧跃进手里的烟使劲按在桌子上掐灭。

“得了，你也不用马后炮说些没用的。
谁不知道买下来好，不是没那些钱吗？把你的车卖掉你靠啥挣钱？难不成你去菜市场摆摊儿卖菜？”木兰很少数落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今天遇上这么急难的事，也只能拿最亲近的人撒撒气儿。
见萧跃进不吭声，她又温柔道：“算了，咱们自己人别先掐起来了。
就算是不续租，不也得等出了正月商行开业吗？横不能现在就把货都给我扔到马路上去吧？”她往杯子里又斟满啤酒，一扬脖，自己干了，抹抹嘴边的泡沫和脸上的泪，视死如归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咱们先把这个年过完，反正现在去哪找都没人，都放着假呢，说啥都没用！
得，先吃饭，一会儿把鞭炮放了，把他娘的晦气都崩出去，我就不信明年还能走背字儿！
”

木兰的勇气鼓舞了全家的士气，刚才还是一片阴霾，这会儿又透出点光亮。
喜鹊张罗去厨房煮饺子，晓寒跟着舅舅出去放鞭炮，晓梦则陪着舅妈剥蒜、拌蒜酱。
她剥开一头蒜上粘粘的皮，刺激的气味冲向鼻孔，忍不住要打喷嚏。
木兰说：“这个你们南方吃不惯吧？我知道你们从小就爱吃甜食，包子馅里都放糖。
但我告诉你，人啊，甜一会儿，苦一辈儿。
只有享不了的福儿，没有遭不了的罪儿。
多咱你不爱吃甜偏爱吃苦了，那甜头才来呢。
”晓梦总能为木兰成套的世俗哲理折服，也应道：“舅妈，我自从来了东北就知道回不去了。
别说吃苦，吃辣，就是吃西北风我也能适应。
我妈妈不也是东北人去了南方，我俩身上有一半是北方人呢。
不信你看……”说着，她真就将剥好的一整瓣大蒜放进嘴里嚼起来，眼里淌出泪，大蒜到底咽下了。
木兰见她这样，倒不忍心。
“傻孩子啊，快别吃了，擦擦眼泪儿。
唉，舅妈知道你也跟我着急，放心，咱一家子不能真去喝西北风。
”她向窗外望望，又道：“你这一半北方人可能是随你妈了，那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当年哪……”说到这里，门开了，大进带着晓寒进来，吵着吃饺子，木兰便叫喜鹊把饺子端上来。
晓梦还想听木兰接着讲当年如何，只听电话铃又响了。
木兰叫晓梦去接电话，如果是老王打来的，就说她上吊了。
大进瞪眼道：“瞎说啥，大过年的不忌口，快呸出去！
”

晓梦接起电话，没想到是陈艳艳拜年。
陈艳艳已经一个多月没上行了，档口在出兑，晓梦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美容院开业，晓梦问美容院的生意好不好，木兰在旁听出了门道，便跑进去抢过话筒道：“大艳啊，丁姨就知道你能够，真厉害！
那什么，电话里也说不明白，明天，不行，明天大年初一——初八吧，我带晓梦去你那看看行不？”陈艳艳说没问题，木兰终于露了笑容，跟晓梦说：“美容院可是个好生意，我觉着比卖化妆品强。
明儿我好好问问大艳，店面怎么租，货从哪进，咱们自己家的货恐怕就够用。
梦啊，你看，你学那些技术也不愁没地儿使了吧？”仿佛她的美容院也即刻开张了。
晓梦点头，心想不知是谁说过培训班骗钱呢。

木兰复又兴奋起来，找出计算器敲数字，重新盘点生意，大家都看春节晚会，木兰的眼在心不在，恨不得明天就是初八才好。

正月初八是多数商家恢复营业的开张吉日，丁木兰只带着庄晓梦出门，把那几个不懂事也不拿事的全留在家里。
两人拎着两箱水果，踩着满街的爆竹纸花和残雪来到陈艳艳的美容院门前。

确切地说，这是间减肥美容院，大门顶上的招牌刻着“艳丽减肥美容”。
门脸并不大，门前还摆着开业时的落地大花篮，地面上有一片刚刚燃放过的爆竹纸花。
晓梦说，就是这里，两个人就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呀——快进来，快进来哈！
”陈艳艳正在前台端坐，见到二人忙站起身来，拖着海蛎子味儿的长腔满面春风地招呼。
晓梦觉得她越来越有老板娘的风韵，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
陈艳艳一身大红的织锦旗袍，镶金边，绣着金牡丹，把头发高高地盘起来，留两绺发丝在耳前卷成了弯弯，戴一对纯金耳环，大红的唇格外鲜艳欲滴，竟像个新娘子招待婚礼宾客似的。
“哎呀呀，我说大艳啊，你这也太漂亮啦！
”木兰先夸起来，她准备了一肚子的戏文台词要好好捧一捧陈艳艳，却被陈艳艳及时制止。
“漂亮啥呀，丁姨，要说整个商行里最漂亮的就是你家晓梦，不像我这么土气哈。
我这也是没办法，支了这么个摊子，赶鸭子上架呗，我这人就爱瞎折腾，胆儿肥。
嗯呢，咱也没文化，不像晓梦有理想有文化的，我能怎整啊，就凑合干这个呗……”陈艳艳不等木兰细问，就把如何盘的店，如何招徕顾客，如何培训美容师等等一系列的开店所需事宜全讲了一遍。
陈艳艳的坦诚相待倒让木兰和晓梦始料未及。
晓梦知道，在商行里陈艳艳并不喜欢丁木兰的为人，这次明知木兰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冲着开店来的。
照理说同行是冤家，她却不怕，还鼓励她们把店就开在自己的隔壁才好，说这叫“成行成市”。
庄晓梦心里暗暗佩服起陈艳艳，她隐约觉得，这只大雁将来会飞得更高更远，她有胸怀和格局，这不是一般女人所具备的。
并且她豁得出去，比如能把自己当筹码这事儿，她庄晓梦就干不出来。

从陈艳艳的减肥美容院回来后，木兰如获至宝，她不想等出了正月再去找老王算账，既然档口的租约无法挽回，自己也并没什么损失，干脆一不作二不休，现在就去找店面。
这次租房子，木兰留了个心眼儿，不能再因为租约被动，买门市房还买不起，但租约一定要签个三年五载的长期合同，而且美容院自己是要花钱装修的，不能轻易就不租了。
盘好房租、装修的预算后，她又算了一笔人工的账。
那陈艳艳的美容师是雇来的，不但要开工资，还要给她们租宿舍，管饭。
自己家里现成的三个人，有吃有住，不必外雇美容师。
但为了让晓梦和喜鹊能安心在美容院工作，这份工资得出，不能再白用了。
喜鹊一口就答应了，晓梦推辞一番，最后也同意了舅妈的办法。

正月十五的汤圆吃过，木兰便披甲上阵，率领全家把商行里的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全部撤出来。
民间风俗说正月不搬家，木兰本来想等出了正月再撤柜的，怎奈管理处逼得紧，也顾不上许多。
这半个月她没闲着，每天风风火火地出去找门市房，最后在一条小路的临街民宅一楼找到一间80平方米的三室一厅，简单装修，木兰想先把商行里的货都搬过来，然后收拾一下，出了正月就能开张。

岂知，开美容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木兰带着晓梦和喜鹊折腾大半年，只能勉强维持，起初的雄心壮志也泄了，只把以前商行里的货销出多半的库存而已。
这天，已是仲夏，喜鹊趴在前台打瞌睡，木兰在厨房煮了一小锅绿豆汤，在冰箱里冻好了端出来，递给晓梦一碗，自己边喝边道：“梦啊，最近跟大艳有没有联系？听说她人手不够用，连简丹丹都去她那儿了，人家咋就能做得那么好呢？唉，你说咱们不是也取经回来的吗？用的东西、手法，哪也不差啥呀？你瞅瞅我这火上的——”说着她指指嘴边起的泡，化脓后又结了痂，连带着薄薄的嘴唇都肿起来，喝水的时候只能用小勺往另一边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