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美容师原生的“痛”：在读书的年龄“吃着青春饭”(美容師顧客工作)

经济观察报 李静孟晓慧的手腕处纹有一朵玫瑰花，每当给客人做按摩的时候，手腕处的玫瑰花顺着白色工服的衣袖间显露出来，分外显眼。

她说，这是送给自己青春期的礼物。

孟晓慧没上过什么学，仅仅念完初中后，在家闲晃了一年就来到北京打工。
上个月，她刚刚过完19岁生日。
按照出生年月，孟晓慧算是个标准的“00后”，可她本人对这个称呼并不怎么感冒。
跟她一般年纪甚至比她还小的美容师有很多，年龄低是这个行业普遍的特点。

在美容院，孟晓慧业绩很好，这跟她嘴甜会说话有关系，见着谁永远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人前人后“姐、姐、姐”喊个不停，换鞋，递水，手脚麻利。
孟晓慧最好的朋友是小袁，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女孩，来这里工作才满两个月，是个学徒工。
从事美容师职业，基本上不需要考取什么资格认证：“一般观摩一段时间有经验的美容师如何给顾客做脸、做身体后，就可以直接上手了。
”

小袁比孟晓慧对这份工作的内容更感兴趣，一双圆圆的眼睛总是滴溜溜地来回转。
跟顾客聊天，两句话就能毫无防备地哈哈笑起来。
只是现在，她还有点紧张，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不太敢给顾客做脸，只能做些辅助性工作。

根据中国美容行业调查分析及市场前景预测报告（2019-2025年）显示，全国约有1720万人美容业从业人员分布在美容机构中服务着8000万消费者，创造着全国城镇美容业1680.4亿元总营收。

小袁、孟晓慧等“00后们”共同参与构成了这一群体画像：她们大多来自于三四线城市，每天工作近10个小时，年龄普遍在18-28岁之间、受教育程度较低，在本该读书的年龄以不足万元的月薪从事着与“美”有关的职业。

小目标

“我昨天给他刷了6块钱”。

12月18日，小袁推开美容室的门兴奋地对孟晓慧叫着，发现有顾客时旋即收了口。
6块钱是她昨天在快手APP上给自己喜欢的主播刷了6瓶啤酒。
“6块钱60个快币，一瓶啤酒10个快币”。

像这样的支出，小袁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每个月不超过5笔，但这对学徒身份，一个月一两千元收入的小袁而言还是有点心疼，“毕竟除了住小姨家省了房租外，这点钱也仅够应付日常叫外卖、买衣服、化妆品的开销。
”

在美容院，美容师的收入是严格按照“底薪＋提成”的模式组合，即通过说服顾客办卡、购买产品和不同项目疗程进行分成，提成收入占据着薪金的“大头”。

而小袁不是正式的美容师，也就意味着，她没有自己稳定的顾客群体，不能像其它美容师一样在顾客美容的时候进行推销。
”尽管如此，小袁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坚持着自己的喜好。

根据报告，目前美容师从业人员达到350万人，他们普遍年轻化，从而使整个产业构成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与70、80后所不同，钱对于“00后”的小袁们不是最核心的推动力。
好玩、有趣、热衷追星，是这一群体的标签。

你不觉得他很帅吗？小袁打开主播的首页让孟晓慧和顾客看。
她的追星对象，从TFBOYS、邓伦到李现，现在又变成了快手上一个主播——健身教练，小袁说“她图新鲜，只看脸”。

从6年级就开始了“爱豆之旅”的小袁，没什么过激的追星史。
她不会和其它“00后”们一样跑到机场去当粉丝团：“那太费钱”，家庭条件一般的她，最多是把家长给的零用钱都用来买贴纸；教材上的封皮，也多为某位明星的头像。

现在，小袁加了主播的微信。
偶尔在深夜看完表演后，会去微信里跟主播尬聊几句，收工、睡觉。
她觉得很有意思：“每天10点开始上班，晚上9点才能下班，碰到顾客加项目，时间又会被拖延，追星算是我漫长工作、生活中的一点小乐趣。
”

孟晓慧是看不上小袁“乱花钱的”，她给自己定下的小目标——尽快实现在姥姥家买个80平米房子的愿望。

为此，孟晓慧定有严格的储蓄计划，每月发工资，她总是先从收入里扣除一部分，剩下的再用作日常开销。
孟晓慧是和男朋友住在一起，两个人平摊房租和日常费用。

孟晓慧称呼小袁为“小屁孩”，尽管比起小袁，她也仅仅是大两岁而已。
孟晓慧从不追星，上一次留意明星，还是在杨洋和刘亦菲一起拍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时候。

每天下班后，她都是回到出租房内，和男友一起做饭，再打会游戏就休息了。
服务行业的特性是周末不能休息，只能选择工作日中其的一天作为休息日，这也意味着她没有太多时间和男友一起逛街、买东西。
对这个，孟晓慧不是很在乎。

“恋爱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两个人要想有以后，现在就得一起努力赚钱”，孟晓慧说。

原生的“痛”

对孟晓慧至关重要的一年是在14岁那年。

这一年，她搬到了菏泽和她的妈妈、继父生活在一起。
在此以前，她都是住在辽宁一个县城的姥姥、姥爷家。
由于刚刚融入一个新环境，孟晓慧身上出现了诸多不适应反应。
这一年她开始频繁叛逆——抽烟、喝酒、纹身，并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放弃了继续读书。

“其实我学习成绩一直挺好的，以前排名也能排到学校前十名，但他们还是总逼我学习、学习、学习，接着又会唠叨养我需要花多少钱，读书花掉多少钱，每月的信用卡都还不过来了，”孟晓慧说。

提早进入社会除了能带来物质上的收入，还能逃开家里的束缚，孟晓慧承认当时的她更多是想“躲一个清静”。

在传统美容业里大多数从业者都来自于三四线城市，父母一代由于受教育程度有限以及需要外出谋生等因素，使得他们普遍对子女疏于陪伴和关爱。
在最该管教的时候，缺少内在情感勾连，他们的关心在某种程度伤被下一代视为束缚。

孟晓慧说她小时候很羡慕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心里面的场景是他们能够手拉手带着自己一起逛街、玩耍。
她也理解妈妈很爱他，但就是没有姥姥、姥爷给自己带来的亲近感。

现在工作了，春节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更多选择了回到辽宁与两位老人在一起过年。
每次下火车周围的楼宇、公路才会让孟晓慧感觉回到了“故乡”。

相比于孟晓慧，父母均在身边的小袁体会不到什么原生家庭的痛。
她认为放弃上学更多是出于自己的主张——“不是读书的料，就不喜欢读书，瞎耽误工夫”，尽管她的父母因此与她进行了激烈地争执，小袁还是说服了他们，最终投靠在北京的小姨，进入美容院工作。

也许是刚刚接触社会，小袁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很兴奋，常常会抢着接电话、贴促销海报。
一天10个小时的工作，她也不觉得累，喜欢跟在有经验的美容师后面问东问西，比她大的姐姐们也乐意在忙不开的时候，把一些推背、手护的工作交给她做。
只是由于瘦小、按摩力度不够，她在上周被顾客投诉后，“象征性”地被美容院罚款100块钱。

小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也不认为自己辛苦，甚至比起多数还在上学的“00后”们，她觉得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清醒、果决，有了决定即刻作出行动，00后们对比80、90一代有着更清醒的认知和行动力。

“毕竟自己选择的路，含泪也要走完了，对吧”，小袁笑着说。

对于以后，孟晓慧想到的更多还是关于读书。
她已经觉察到这个职业更多是在“吃青春饭”：“美容师是门技术活，同时也是销售。
每天都要想尽各种词汇说服顾客办理项目，有时候一天下来脑仁疼，总说话要气虚。
顾客走了之后，又会特别安静，不愿意动。
”

传统美容行业流动性高，一家店铺的成长周期往往超不过5年。
由于对于从业者的技术门槛不高，吸引着大量务工女性进入该行业作为过渡，年轻在这里并不能成为优势，等到年纪更大一些，多数美容师们多数面临两种选择：要么进入管理岗位、要么回家创业。

孟晓慧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当时不读书，学历多重要的事情，现在干什么第一眼看得都是学历，所以自己迟早会重新拿起书本。
”

而对于小袁来说，刚刚工作的她还来不及考虑那么长远。
“熟悉手法，争取尽快单独上岗”，是她目前最实际的考虑。

（文中孟晓慧、小袁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