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馆里的唐山话(剃頭理發理發館)

理发馆里的唐山话

文章/唐瓦当

绘画/赵以松

理发过去仅限于男性，唐山话叫做“推头”，原指用“推子”（一种手动的理发工具）在头上推剪，后来有了电推子，还是叫做“推头”。
坊间另一种称呼叫做“剃头”，这个名词较早，这是从大清肇建时强迫汉人留辫子传下来的，之前叫“剃发、剃须”。
“剃头”用剃刀（刮刀），“推头”用推子，“推头”出现当然是“推子”出现之后的叫法。
总之都不叫理发。

过去剃头的走街串巷的居多，大多挑着一副挑子，一头是炉火和铜盆，一头是工具箱兼顾客的凳子，因为一头有火，所以有了“剃头挑子一头热”来比喻一厢情愿。

过去挑挑子的剃头匠宝坻县的人多，而且大多手里拿着响器，名叫唤头，也叫棱子，学名为簧。
用“音叉”在酷似大号钢镊子一样的棱子当中一划，便嗡嗡作响。
好的剃头匠，梳头编辫之后，也会采耳和按摩，一些客人在享受当中会酣然入睡，剃头匠会把他倚在自己腿上，靠在胸前，这叫“放睡”。

一部分剃头匠因为客户比较稳定，市井逐渐繁华，所以慢慢就把挑子固定一个位置，并把三面用白布或苇席围起来，形成一个棚子，以防风和增加私密性，名曰“剃头棚”。
后来摊位固定，剃头匠就把挑子搬进了店面，老唐山人便以“剃头棚儿”谓之成为固定店面的理发馆，当然公私合营之后个体的已经没有了，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还都是“国营理发馆”。

改革开放以后，个体理发馆才逐渐出现，后来大部分都扩大经营范围，成了“美容美发”的中坚力量。
如今“剃头棚”在唐山的一些早市也慢慢恢复，和“美容美发”的高大上相比，更加经济实惠，更加接地气，一些老人也成为“剃头棚”的常客。

老唐山的理发馆规模都不算太大，准确的说应该叫“理发部”和“理发店”，但设施基本齐全：液压升降椅、电推子、电吹风，墙上有挂钩，挂着围布和毛巾，柱子上挂着铜水嘴的洗头用的扁铁桶，但那时候还需用洋铁壶往里加冷热水并用手调好温度。
最显眼的，是镜子下面一条长长的鐾刀布。
鐾刀布虽说是生土布，但天长日久也会磨得又黑又亮，除了生布，用帆布和牛皮也是很常见的。
鐾刀布大约两寸宽、尺把长，鐾刀的时候，剃头师傅抓住鐾刀布的底端的圆环，噼噼啪啪的一边磨一边反转刀刃，保证刮脸又快又舒服。
对于老人而言，往往是通过刮头（剃光头）和刮脸，才能完成整个剃头的过程。
一把锋利的剃刀，在热毛巾敷过、打着膏沫的头上、脸上上下游走，不但能刮净刚长出来的青头发茬儿，还能把胡须、脸上的绒毛、鼻毛、耳毛净数除去。
老道的师傅，能让顾客在刮脸的过程中放倒转椅使其酣然入眠，一天的疲惫会一扫而光。
“鐾刀”如今常常被人写作“被刀”或“碚刀”，有的地方称为“荡刀”、“辟刀”。
当然本字应该是“鐾刀”，鐾，读作bèi，本义是把刀在布、皮、石头等上面反复磨擦，使刀刃锋利。
而唐山的“鐾刀”用在宰杀动物时用的更多一些，而剃头时的鐾刀，唐山人更多说成“杠刀”（gàng dāo）。

不仅唐山，天津相声演员郭荣起有一个段子就叫《杠刀子》，摇滚歌星崔健也有一首同名歌曲，可见京津两地也说杠刀子。
同样，“杠刀”也频频被用于去副食店买肉，售货员割肉之前在金属磨刀棒上的打磨。
但是，杠字本义并无打磨的含义，倒是另一个字有“使刀刃坚硬”的意义：焵（gàng），名词，刀刃；动词，煅烧刀刃使坚硬。
《康熙字典》也注释：“《玉篇》古浪切，音掆。
刀也。
《字汇》坚刃也。
凡兵器经烧则坚，故今铁工烧刃曰焵。
”可见，焵的火字旁与煅烧有关，但目的是为了刀刃坚硬锋利，很明显的指向外延有所扩大，所以杠字极有可能是焵的俗字。

唐山的理发部并不像上海北京等大都市的理发馆那样很早就为女人美发烫发，在上世纪80年代之前，还只是为男人“剃头”，“剃头”不是剃掉脑袋，其实本应该叫“剃发”。
随着时尚之风渐进，女子们由在家偷偷用炉钩子或者火钳子给刘海儿揻弯儿烫卷儿，终于能大大方方走进理发馆烫头了，理发馆很快发现相对于给男人“剃头”，给女人烫头剪头的钱更好赚，于是“美容美发”如星火燎原，反而男人“剃头”、刮脸却少了去处。
女人进了美发店就不像男人那样叫“剃头”了，她们叫做“铰头”，也就是“剪头”，如果望文生义实在是恐怖，其实就是铰头发。

“铰头”是文言的成分多一些，剪头则是半文半白。
这又是唐山话的一大特色，凡是用剪刀剪东西唐山话都说成铰。
铰（jiǎo），形声字，形从金，声从铰。
“交”意为“位置相错、相交”，“金”与“交”联合起来表示“两片金属刀相互交错”。
剪刀原本称铰刀，是铰刀的通俗叫法。
铰的字义是用剪刀的两刃相夹切，也就是用剪刀剪东西。
所以“铰头”就是剪头发。

唐代诗人曹唐的《病马》有“欲将鬃鬣重剪裁，乞借新成利铰刀”的诗句，《正字通》注释：“铰，即今妇功缝人所用者，俗呼剪手。
”可见唐山话并非是土得掉渣的“老奤味儿”，而是保留了很多古汉语的叫法，是对古文化的继承。
由磨刀、鐾刀到杠刀，由剃头、推头到理发、剪头，由铰头，烫头再到盘头（为女子做发型并固定）甚至做头，“剃头棚”里的故事不但展示了时代变迁，也完成了唐山方言的演变。

由唐瓦当所著的唐山话的秘密系列丛书第三卷《唐山方言古词语汇释》，唐山话的秘密系列丛书第四卷《有趣的唐山话》两本书，将于近日与读者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