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古言完结:自傲皇帝VS傲娇矜持皇后_独宠她一人(青黛看著一聲)

容卿第一天到宫里来的时候,怯怯糯糯地不敢说话,小手抓着皇姑母的裙角,躲在她身后,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别人,像是一只窥伺着环境又害怕生人的小猫。
那是她和他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李绩和卓闵君之间相处愉快,还不存在隔阂。
李绩照例早晨去凤翔宫给卓闵君请安,时年九岁,半大的孩子脸上稚气未脱,却端着皇子的架子,不容出现一丝差错,两手抻得笔直,躬身的弧度也刚刚好,给卓闵君行礼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她身后冒出个小脑袋瓜。

李绩的动作就僵在半路上。
小脑袋瓜的主人和他的目光撞上后,又惊恐地猛然缩回去。
可是又耐不住好奇心,便这样翻来覆去地偷看他,全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都被人看到眼里。
李绩扯了扯嘴角,想要努力无视这个小丫头,将自己那一套礼数行云流水地做完。
“儿臣给母后请安一﹣”
“跳跳!
”
李绩的请安被一声惊叫打断,躲在卓闵君身后的小身子伸出一只手,脸害怕地往她身后缩,手却指着他的头顶,奶里奶气的声音让他一怔,头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向上看去,同时心里思考着“跳跳”到底是什么。
可脸色还是没有变化,他觉得自己不能让一个小女孩给吓住。
卓闵君也莫名其妙地顿了顿,随着容卿的手指看过去,而后会心一笑,伸手在李绩头顶扫了一下,像是赶虫子一股。
他头上也的确掉下个东西一一是个小蚂蚱。
李绩的脸色便有些撑不住了,耳朵边染上一抹红晕,眼神闪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一刚才来时他在草地上捉蚂蚱来,小孩子抓抓蚂蚱本没什么,但显然与他一直营造的形象很不符。
可是“跳跳”又是给蚂蚱起的什么外号?
他这边内心纠结,卓闵君却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她拉
出自己身后的孩子,笑着对他道:“这是本宫娘家的侄女,今后就在宫里住下了,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你是她四哥,平日里多照顾她点,别让她在宫中受苦。”
李绩再去看她,瞧着模样大小,只有三四岁。他这才想起,前些日子汝阳王府的二夫人病逝了,眼下这个,应该就是那个幼年便丧父又丧母的卓容卿一一他常听母后提到的侄女。
容卿被卓闵君拉出来,又迈着小短腿儿颠颠跑回去,然后抱住身前人的大腿,可怜地看着他。
李绩不喜欢胆子这么小的孩子,而且她这么害怕自己,给他的感觉好像自己被人讨厌了,这非常不好。
可是她才刚失去了亲生母亲,他知道失去亲生母亲今后余生会有多难过,心中又有些不忍心。
李绩这么想着,便僵硬地走过去,蹲在容卿身前,努力挤出一个善意且可爱的笑容来:“以后,你就叫我四哥。
那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哇”一声在他眼前哭了。
李绩和容卿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
这导致李绩有一段时间怀疑自己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脸,半夜里起来坐在镜子面前表演怎么能笑得温柔善意,平日里虽然还是端着皇子的架子,却也想让自己更平易近人些。
他对自己不能讨一个四岁小丫头的欢心而耿耿于怀。
从此后就卯上劲了,非得要凑到容卿跟前,逗得她开心大笑才行,得了什么新奇的好玩意,一定要送到她跟前,有了什么新奇的捉弄人的好点子,一定要带着她去做。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偶尔也拉着她去草地上捉“跳跳”。
后来这丫头慢慢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他哄着了,也不会再躲在别人身后不敢上前了,他也总是忍不住,跟她去分享自己的一切。
直到他发现了那件事......
此后再看到凤翔宫,再看到母后,再见到她,他都会觉得胸前压着一块石头,如鲠在喉一般难受。
卓闵君死之后,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如释重负,虽然对容卿来说这种想法也许很残忍,可对他来说,那就是他心中最为直观的感受。
只要那个人死了,从此后他不用时时刻刻心中倍受煎熬,不必经营那些浮于表面的情意,他可以暂时忘记那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事。
受封景王之时,他第一个想法便是来阁安殿告诉她,像小时候,他第一次学会解开九连环,就迫不及待地到她跟前炫耀一样。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自己是在炫耀。
“景王......”容卿嘴里念叨一遍,神色无常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全然没有他相像中的惊喜,“那封地会不会有些远?”
李绩的眉头微微一挑,若无其事地又去够桌上的冷茶,眼中情绪一齐被喝到了肚子里:“暂时不就封,还会在京城待一段时间,你不用担心。”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就已经渐渐冷了下来,还有些微不可闻的失落,容卿对李绩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只是没听出他的失落来。
“陛下是今晨封四哥为景王的吗?”容卿感觉这其中一定藏有什么深意,毕竟李绩近来并没有什么功绩,突然封王,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那三哥呢?”
李绩本是要回答她前面那句问话,听见后面紧跟着问出来的话后手心一紧,他握紧了茶杯,冷不丁地往旁边桌子上一搁,杯底砸出个不大不小的声音。
容卿身子一顿。
“楚王。”
他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显然气有些不顺。
容卿听见那两个字后恍然大悟,明白李绩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楚地相对景地来说,距离安阳更近些,且民风纯补百姓富庶,是个皇子们抢破头的好去处,两厢一对比,自然是楚王比景王更好。
四哥自来就跟三哥不和,处处想比过一头,眼下被压住了,心中不好受也是有迹可循的。
容卿抿了抿嘴,想着该怎么安慰安慰他:“三哥稍长你一些,封楚王也是应该,看样子,陛下是觉得太子哥哥如今太过锋芒毕露了,想要扶持两个弟弟制衡一下,封号听着是好听,但却相当于在你们头上悬了把刀,现在就把你们推到太子对面,对四哥来说并不好。”
一盆凉水浇了下来。
李绩心头一堵,已经忘了自己兴致冲冲地赶过来告诉她这一个好消息是为了什么。
偏偏她还要提到李缜。
李绩忽然站起身,似乎不愿意再多留了,脚就要走。
“四哥!
”容卿却急声叫住了他,李绩步子一顿,心里松快些,转过头看去,脸上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漠。
“怎么?”
容卿走过去,低眉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该怎么开口。
“你想说什么?”
容卿纠结开口,说的却完全是另一件事:“昨日,徐亥不是进献了一个美人吗,今日封了充容了,我远远地看了一眼,你有没有觉得,她和皇姑母有些像?”
李绩的双眼渐渐沉下去,他点了点头:“是又如何?”
容卿没说话,只是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忽忽悠悠不上不下,总也落不到实处,身后像是有怪物追赶着,让她不敢回头去看。
她忽然起头:“四哥打算什么时候兑现诺言?”她语气有些急迫。
李绩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件事情,可是观她神色,也没有寻常女子提到嫁娶时该有的羞赧和憧憬,反而更多的是担忧和害怕。
卓闵君一开始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在容卿心中的定位,靠山,是一个能倚仗和依靠的存在,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吗?
李绩紧了紧眉,刚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掐着嗓音高声喊出的话。
“皇上驾到!
”
听声音,已经就在不远处了!
容卿骤然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李绩,谁也没想到这么晚了陛下居然会过来。
皇宫之内过了亥时二刻有卫禁,就不允许再有人走动了,除了皇上有那样的权利,要是让他看到两人共处一室,李绩一定会被训斥。
而且还不知道李崇演会不会多想,这才是最麻烦的。
容卿先反应过来,她拉着李绩的胳膊,将他往檀木衣柜里塞,刚刚关上柜门的时候,殿门就被人推开了,青黛的声音有些紧张。
“县主可能睡下了,奴婢这就去看看。”
“不用了,朕看着这里点着灯。”李崇演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个呼吸的时间,容卿就看到水晶帘后出现一道黄色的身影。
她偷偷呼出一口气,将心中的慌张抹平,强自镇定地迎上去,福身给那人行礼:“陛下。”
昏黄的烛光透过柜门的缝隙照进来,在李绩的身上画了一道金灿汕的线,寻光望去,正好能看到他父皇那张脸。
“朕就知道你还没睡,”李崇演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到桌案上的一沓沓纸上,“在练字?”
说着,拿起一张在手上认真地看了看。
“是,有些睡不着,就下床来练练字,想着写累了就能睡着了。”
容卿低头回答着,手却不自觉地搅紧,心中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昨日宫中才刚进了一个美人,依李崇演的性子,现在应该深陷温柔乡才是,怎么会突然跑到她这来呢?
她不敢往深处想!
李崇演脸色忽明忽暗,在烛光映照下,竟然有些看不分明,神情更无处琢磨,他看着低垂着头的容卿,眼睛半眯,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另一抹身影。
“你们都退下吧。”他轻声道。
容卿一怔,回头看了青黛一眼,她当然不想和李崇演单独相对,可是皇命难违,青黛没办法当做没听见。
其他跟着进来的宫人都已经躬身应是,悄悄后撤脚步要退下了,青黛还维持着那个动作。
李崇演脸色沉了下来:“朕说退下,没听到吗?”
他们这个陛下喜怒无常,打杀一个奴婢往往是一句话的事,容卿不想青黛惹怒眼前的人,只好给她使眼色,让她先出去。
青黛无法,最终也只能退了下去。
屋中一下少了许多人,变得呼吸可闻,容卿挂心着屋里头的另外一个人,总害怕那边发出什么声响惊动李崇演,因此有些心不在焉。
就听李崇演忽然道:“明年,你就及笄了吧。”
容卿猛地回过神来,有些讶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慢慢低下头去:“是.....”
心里却在问为什么会忽然提到了她及笄的事。
李崇演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涌动出一股火热,心像是被火燎着,有些发痒,痒得他难受。
虽然她尚未脱去一身稚气,身子骨也没完全长开,却依然能看出她已有几分那人的味道。可是又不完全是相像,眼前的人快要出落得亭亭玉立,眼中是汤出水一般的清澈透亮,涉世未深的模样重又让他心中燃起火苗。
他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却给他留下了一个更好的她。
若不是贺充容提醒,他差点就忘了,何必去找那些粗糙的劣质品呢?眼前就有一个快要被打磨好,青出于蓝又胜于蓝的代替品。
容卿即便是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射过来的视线有多火热,情不自禁地,她向后慢慢撤了一步。
李崇演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漫起诡异的笑容,身子向前凑去:“朕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跟你皇姑母,长得如此相像?”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声音像恶魔一样萦绕在容卿耳边挥之不去,她下意识向后躲,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直到后背抵住了柜门壁。
她退无可退。
仅仅隔了一道木板,却好像是这世间最尖硬的壁垒。
李绩看着外面逐渐靠近的父皇,手狠狠攥紧了衣袖,似乎在压抑着心中冲动。
“皇姑母天姿卓然,我不敢比拟,姑父若真的思念皇姑母,不用在我身上寻找皇姑母的影子,不如去赫陵看看,她一定很想你!
”容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突然换了个称呼,是想让他记起两个人的身份。
可对那个早已将仁义礼智丢弃的衣冠禽兽来说,仅仅“姑父”两个字并不能唤醒什么良知。
李崇演笑得更夸张了,他走到容卿面前,像端详猎物一般看着她:“朕知道你懂朕的意思了,不如认真考虑考虑。你皇姑母身死,卓家也已衰败,朕后宫里还空着一个后位,你不想续卓家的荣光吗......你成为朕的皇后,朕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他故意顿了一顿。
“比如,等抓到你那个潜逃在外的哥哥后,留他一命。”
容卿猛然起头!
容卿头,双眼瞬间通红,除了无休止的悲伤绝望,更多的是满腔怒意和憎恨。
憎恨,是能让人忘却所有而甘愿撞个鱼死网破的东西,她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宁可在这里同他玉石俱焚,也不愿被他的淫欲污浊!
但他以大哥的性命做胁。
那是她在这世上仅活的,唯一一个亲人。
只此一击,偏偏直中心脉。
“朕前些日子刚得到传报,听说你大哥原来一直没离开越州,朕已下令戒严封城,派玉麟军精锐亲去捉拿,只要你大哥活着一天,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李崇演停在她身前不足三寸的位置,满面的眷恋惆怅,还以为这是自己给卓家留下的最后恩宠,语气中竟然还隐隐得意:“榭儿这个孩子,自小就志向宏达,吃得住苦静得下心,才会自请去越州军营里历练,朕实则很欣赏这个侄儿,只要你从了朕,朕将王爵归还给榭儿,卓家起复,继续匡扶大盛江山,绵延耀世荣光,这难道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他洋洋洒洒地说着,说到动情时还张开双臂,眼中却闪着贪婪的光,贪念逝去不再的容颜,也贪念眼前光鲜亮丽的玉人,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太诱人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有她......
她摇摇欲坠,微阖的双唇不住颤抖,纵使知道李崇演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是个冷血狠辣的魔鬼,是个令人作呕的禽兽,原以为,起码他对母的爱或许还是真的。
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一个人,内心究竟可以腐烂到何种境地,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容卿被逼仄到角落里,举步维艰,头便见梁上剑,脚下利刃冷如锋,背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刀山火海,而她独独一人,竟不知该向哪边逃跑。
时正值人微言轻之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李崇演看她横着脖颈却一句话也不说,眼中的抵触和怨恨却能辨得分明的模样,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快感来,她越是这样不说话,他就越兴奋。
李崇演再次向前走了一步:“朕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你别无选择,朕在皇宫里是天,你坚如磐石,奈何过得了天去吗?”
他慢慢伸出手,似乎要抚上她的脸,白瓷一样的肌肤,凝脂如玉,而亲眼瞧着猎物在临死之前挣扎才是更让他享受的,容卿下意识偏过头,身子紧紧地贴着柜壁,手指扣着其
上雕刻的繁复花纹,双眼紧闭。
她看不到后面藏匿在黑暗里的人是何神情,即便对她没有一点她期待的感情,单就她唤了他九年的“四哥”,能不能拽她脱离这火坑,能不能带她摆脱这梦呢?
她等着。
而黑中窥伺的双眼也在等。
就在李崇演的手快要触碰到那吹弹可破的脸颊时,心欲坠落摔碎的容卿忽然听到殿门被人重重敲响,那即将落下的手微微一蜷,回头之际,充满慌张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陛下!
陛下!
不好了!
贵妃娘娘在寝殿晕倒了,太医说情况很不好!
”
说话的人是常跟在李崇演身边深得宠信的张成,如不是真实情况是不会故意来打搅陛下好事的,听他那语气,陆贵妃那里是真的很紧急。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李崇演欲望褪去,嘴中嗫嚅一句,陆宛瑜能当得贵妃之位,在他心上自然是有一份重量的,已经快要绽放的花儿等一等再采也无妨,他轻易做出决断,转身便要离开。
他转身的那一刻,容卿犹如重新活过来一遍似的,瘫软地靠在柜子边上,找回了呼吸,却只想大哭一场。
李崇演离开的脚步忽地顿住,转过身看着如释重负的容卿,冷冷地看着她道:“朕给你一段时间考虑,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什么时候来昭和殿寻朕,但也别考虑地太久,不然你大哥的性命就不好说了!
”
最后一句话他加重了力道,说完之后轻笑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卿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心中却一点劫后余生的喜悦都没有,李崇演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就是在提点她,他可以允她一点容忍,但终究结局都一样,如今两条性命被绑在一
起,她是不是连死都不能轻易去死了?
青黛紧跟着跑进来,看到容卿脸上满是泪痕,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心中又惊又怕,就在她心急着快到赶过去的时候,容卿左边的柜门吱吖一声被推开,然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黑靴踏上红艳艳的毡毯上,一身暗沉青鸦色锦衣一尘不染,他静静地从里面走出来,好像不甚意外,本该如此一样,可青黛自下而上震惊不已地看过去,见到他那一双淬火炼过的黑瞳时,只觉得全身一震,僵在那处,一动不敢动。
好像只有极怒极冷的眼神会那般震慑人心。
容卿却没有去看他,只是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没有意识地手擦去脸上眼泪。
李绩喉结上下一动,袖中的双手攥了攥拳头,又忽地放开,他转身半蹲下去,看着容卿怔然望着前方的脸。
“卿儿。”他轻唤一声,声音有些嘶哑。
他好久不曾这样叫过她。
容卿好像找到一丝神魂来,她慢慢扭过头,看了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向后吸了口气,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重的颤抖,她问他:“我能不能杀了他?”
能不能杀了他。
李绩眉头微动,然后慢慢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当将她整个身子拥入怀中的时候,他心里忽然像是扎入了一根刺,疼痛难当,他情不自禁地加重了カ道,将她紧紧抱住,仿若要揉进骨血。
青黛转过身去。
“别怕,一切交给我。”李绩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好像是在哄她。
容卿感觉耳边犹有热风,怀抱温暖而坚实,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清香,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能抚平人心上所有不安和恐惧。
但她并没有因为这一刻的温存而失去所有理智。
“那我怎么办?”她问。
她曾以为她留在宫中可以安静地蛰伏在角落里,等待最好的时机,让那些伤害过她皇姑母的人,让那些把卓家置于死地的人都付出应得的代价,但她没想到在这之前,她成为别人伺机逮捕的猎物了。
而她尚未成长出可护得自己的羽毛来。
李绩慢慢放开了她,两眼直视着她:“暂时什么都不要做。”
“你也做不了什么。”他又加了句。
容卿昂着头,两手抓着他的手臂,期待看到他指出一条柳暗花明的路,可是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却只能看到无尽的黑。
李绩忽然站起身,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便走。
容卿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喊一声四哥,可是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书上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方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书上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其实不过就是她四哥这么一句“什么都不要做”罢了。
是让她忍。
那忍的底线又在哪呢?
青黛看到李绩离开了,赶紧过去扶住容卿的双肩看了看:“县主,你没事吧?陛下有伤害你吧?”
容卿一身狼狈,神色犹有后怕,却好像渐渐冷静下来了,她看了看青黛,压低了嗓音,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不能杀了陛下?”
青黛一怔。
容卿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不是不能杀了他,只要有一个可以得手的机会,只是他死了,或许只对我一人而言是好事。”
“所以,才叫我忍啊......”她长音拖出,似乎带了些了然,又有些心寒。
李绩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大殿中灯火熄灭,一片黑暗,他却健步如常,直到走到床榻旁边,他忽然停住身子,良久都没动作。
“别藏了。”半晌后,他沉声道。
帘子后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在照射进来的月色下显出半个身子,青衫落拓,手中执扇,只那
张脸看不分明,他站在李绩身后行了一礼。
“殿下终于回来了,臣等了很久。”
李绩头也不回,语气听不出喜怒。
“燕州有消息了?”
“是。”
“怎么说。”
“小王爷同意了。”
李绩这才转过身去,本要开口问话,却听那人继续道:“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那人起头来,郑重说道:“他要,名正言顺。”
李绩皱了皱眉,突然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话中满含杀意:“若我想要造反呢?”
那人神色一怔,随即面色阴沉下来,已带了一抹不快:“殿下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他向前一步,紧紧盯着李绩的脸,眼中满是审视,李绩一言不发,二人四目相对,过后,那人忽然冷笑一声:“殿下方才是去见永安县主去了吧。”
见李绩不做回答,他便全当自己猜对了,左右来回踱步,边走边道:“我观殿下神色,似乎在压抑怒火,还隐有压抑不住之势,殿下刚去见了永安县主,可推测与她有关,方才殿下未经大脑便说出冲动的话,造反'二字,针对的是陛下,串起来一想,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是想冲冠一怒为红颜吗?”那人笑得灿然,语气却暗含讥讽。
李绩蹙眉看他,声音暗沉:“你僭越了。”
那人赶紧低下头颅来:“臣如有冒犯,甘愿受罚,只是臣不得不提醒殿下,眼下一切事情都顺着我们期望的发展,时机就在眼前,殿下切不可为不必计较的得失而打破眼前局面,小不忍则乱大谋,殿下三思。”
他态度诚恳,推心置腹,言有所指,却又保留李绩的脸面不去戳破。
他其实是在说,殿下不必为了那个卓家小娘子冒险,而置从前所有的努力白费。
李绩看着他低垂下的头顶,眼中情绪翻涌,后又归于平静。
“我知道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息道,随即神色恢复如常。
“父皇最近在重整军巡营和玉麟军,之前军巡营一直是由卓启明负责,加上玉麟军里不少将领都曾追随过卓家人,所以父皇必定不会放心。”
“徐大人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人分散在两军之中,玉麟军和军巡营,一个护卫皇城,一个守卫京城,将这两军握在手上,就是要起事的时机了。”
李绩冷笑一声:“但父皇一定不会把此事交给徐亥的,他还没那么傻。”
“听说三河节度使沈和光回京了。”那人忽然说了一句。
“走了一个卓启明,来了一个沈和光。”李绩轻念叨一句,此时已慢慢冷静下来,不再心怀冲动。
人要确保万无一失,首先不能失去理智和理性。坚定不移地按照预先计划好的道路走,是接近成功最稳妥的办法。
要先能稳住自己,才能护得住别人。
那人见李绩不再满身戻气,也慢慢扬起嘴角:“那现在,咱们就是要坐山观虎斗,做那个等待螳螂捕蝉的黄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