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在我面前跳楼了 本以为会是遗憾 没想到我却回到了十年前(完)(一聲的人在我)
旁边不起眼小巷里传来咒骂声。
本着热闹不凑白不凑的宗旨,我悄悄挪到巷口。
几个痞里痞气的人正对一个学生拳打脚踢。
他们也穿着校服,看着气质,是传说中的校霸无疑。
我正想报个警算了,却无意间看见地上那少年的脸。
竟然就是江羡。
他蜷在墙角边护住头脸,毫无还手之力。
那几个校霸把江羡手里的包子抢了过来,一把丢在地上。
还不够,他们把包子用力踩瘪,拎起江羡的领子就要往他嘴里塞。
一把火烧光我的理智。
我三步并两步冲过去一脚踹翻那为首的。
挑起一旁的木棍,往四周抡圆给小崽子们一人一棒。
生生打出了一个保护圈。
我挡在江羡身前,手执长棍:
「他是我罩的,谁敢动?」
2
领头的校霸不甘心在小弟面前吃瘪,叫嚣道:
「阿姨别多管闲事,年纪大了恢复不好。」
「我可不想打女人。」
姐姐我风华正茂正二十二岁,神他妈阿姨。
我冷笑:
「小鸡仔就应该早点回家找妈妈,大脑没发育完全就不要出来瞎逛。」
这时,身后衣尾被人轻轻一扯。
我回头,小江羡喘着气对我摇摇头。
他不想连累我。
我抽空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道:
「乖,等我,很快。」
说完,我竖起两根手指朝他们弯了弯。
混混们气疯了,从四面八方挥着拳砸过来。
我按下要帮我的江羡,屈膝抬肘,同时木棍打出一片片闷响。
不一会儿,地上滚倒一大片。
我拍拍手,居高临下。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不良少年祖师爷。
要不是被江羡教化成为一个跆拳道运动员,扫黑除恶名单上就会出现我的名字。
小江羡愣愣地看着我,连嘴角的血也忘记擦。
我蹲下身帮他擦了,笑着问:
「怎么样?我够不够格当你的天降?」
他的眼睛漆黑,但我似乎看见正经历一场山崩地裂。
警车呼啸而至,下来几个人就要涌进来。
我才想起我在这里并没有身份,拉起江羡就要跑。
少年骨骼清瘦,腕骨突出。
没跑几步,他轻轻挣开我的手,再反客为主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向前跑。
这一幕,和许多年后他救我于水火的一幕重叠。
我好想和他说一声:
「我来了,等等我。」
3
我也是在十六岁那年遇见在上大学的江羡。
不同于他的温和和隐忍,我是个鱼死网破也不在乎的人。
打架,逃课,喝酒,是个老师提起都会先皱眉头的不良少女。
我身无长物,只会用拳头维护可笑的自尊心。
小混混也有鄙视链,约架是家常便饭。
终于有一次被打趴下了,我的嘴硬又让我挨了两巴掌。
学校门禁不让进,我几乎晕在公园长椅上。
是他捡了满身伤痕的我,替我赶走了不怀好意的混混。
他把我送到医院。
在我醒来想要逃跑时一把抓了回去,他说:
「医药费付好了,乖乖待着。」
处理好伤口,他还请我吃了饭,但自己没点。
他什么都没问,只敲一下我脑袋送我回学校。
后来江羡又抓住了逃课的我,甚至我怀疑他身上是不是装了雷达。
他吓唬我说:
「不好好读书你就要被抓去生孩子。」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老是梦到两只散财童子在我肚子上蹦跶。
他们抓起我的肠子边吃边欢快地喊:
「妈妈!
妈妈!
」
我被吓得一脑门汗,不自觉地上课专心了一些,考试也好了一些。
江羡看着我的成绩单,比中彩票还高兴。
在一个周末,江羡带我参观他的大学。
我忘不了那个夏天,那片飘花下,他摸着我的头说:
「我们许南知同学那么聪明,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
我凭着这点念想,挣扎前行。
他那么温柔,那么好看,想要跟他站在一起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终于,大学开学那天,他特意从实习的医院赶回来帮我搬东西。
江羡每个月都会给我生活费,让我不要给他省着。
我有时别扭不肯收,他就会故意板起脸:
「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不需要哥哥了?」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我只能算是他机缘巧合的资助对象。
但我还是不可控制地喜欢上他。
那时我就想,等我赚钱有能力了,我一定要跟他告白。
拿上一束花跟他告白。
可是,当我真的捧着花出现在他工作的医院时,他从天台一跃而下。
巨大的声响,他死在了我面前。
他的同事说,他一直都有抑郁症。
那时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救星,而我或许是一根稻草。
记忆回笼,我看着眼前一身伤痕,仍在拼命奔跑的少年,不知不觉红了眼。
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和他紧紧相握。
这一次,换我来救他。
4
我们跑出了很远,直到完全看不见追出来的人。
我四周看了看,叮嘱他不要乱跑,转身进了药店。
出来时,看见江羡坐在石凳上。
他的眼神有种近乎麻木的淡然,转头看见我后泛起了波澜,细微地亮了亮。
江羡躲开我的手:
「我自己来。」
我掰正他的脸,食指抬高下巴,无视他的拒绝。
我问:「我很老吗?」
他一愣,摇摇头:「没有。」
「长得很丑?」
摇头更快:「不是。」
他飞快地瞥我一眼:「...很好看。」
「那为什么拒绝?」
他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不再躲闪。
涂完药,他抓住我要离开的手,低下头反过来给我涂几处用力过猛的擦伤。
良久,他看着我的眼睛问:
「姐姐,你是谁?」
我一笑,顺口胡诌:
「我?我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
「来救你的。」
闻言,他倏地一笑,终于露出属于这个年龄的笑容。
笑容虽然青涩,我却很熟悉这个表情:
「你相信吗?」
他眼里闪着光:
「嗯,我信。」
这会轮到我发呆,这孩子那么好骗的?
「从来没有人挡在我身前。」
他说:「谢谢你。」
我趁热打铁,得寸进尺:
「救星没有身份证,你可以带我回你家吗?」
5
对于救命恩人的请求,江羡十分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我家很乱的,不好住。」
少年从书包里挑挑拣拣凑出五十多快塞我手里:
「姐姐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就先住酒店吧。」
他连晚餐都只是两个包子,却给了我那么多。
我把钱塞回他的书包,死皮赖脸跟着他回家。
不知怎的,他在楼下看见暗黑的窗户暗暗松了口气。
在楼梯上,他忽然侧身挡住我的视野。
我还没来得及问,只见声控的楼梯灯亮起。
房子的外墙被密密麻麻刷满了红字:
「欠债还钱!
」
「欠债不还死全家!
」
红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少年脸上显出窘迫,慌乱转身去撕门上催债的白纸。
我还没说什么,江羡打开门后还是不让我进去:
「屋里很乱,姐姐快回去吧。」
他越藏着掖着,我就更主动出击。
灵光一闪,我腿软瞬时倒下。
江羡眼疾手快开门接住我:
「怎...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气若游丝:
「刚刚打太猛,低血糖了。」
我眼睛往里面瞄:
「可以让我进去休息一下吗?」
这下他不好拒绝,连忙开门让我进屋。
我一下撑着地站起来。
他啊了一声:「不晕了?」
我重新膝盖一软,又要倒下:
「晕,扶我下,不行,太晕了。」
直到进到屋内,我才明白什么叫斯是陋室,难怪他自尊心作祟不肯让我进屋。
房子是个小二居,破旧的沙发遍布划痕和灰尘,棉花都漏了出来。
更要命的是,地板上黏黏糊糊的,像有十个壮汉在这里撒泼打滚唾沫飞溅。
到处都是油渍和烟灰。
江羡还惦记我低血糖,捣鼓着给我弄来一杯糖水。
我环顾四周,只有一句话问他:
「欠债和这些,都是谁弄的?」
他低着头还没说话,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的声音。
6
江羡下意识上前捂住我耳朵。
下一刻更剧烈的乒乒乓乓传来,一把尖锐的女声在门外破口大骂。
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biao子生的,狗养的,全家死光,期间夹杂各种生殖器。
我算是听明白了。
这老女人住隔壁,和江羡他爹妈有恩怨,最后也只敢欺负这个半大小子。
我气不过,转身就要出门对骂。
江羡一把拉住我,摇摇头:
「她指甲很尖,你不要和她打。」
过了很久,门外才偃旗息鼓,门口堆满她故意丢的垃圾。
江羡起身把垃圾收了,把我带进他的房间。
跟外面截然不同,房间很干净。
他挠挠头:
「你睡床吧,我,我打个地铺就行。」
他对这样的破烂生活习以为常,却对我的意外闯入很不习惯。
第二天起来,江羡已经把外面全打扫干净。
他说不想我感觉不舒服。
阳光从窗外招进来,铺了满地。
我朝他招招手:
「走,姐姐带你去买吃的。」
还好我身上带了点钱,扫荡超市不在话下。
江羡又想从书包里拿钱,我一把压住他的手:
「给个机会,姐姐养你。」
他红着脸,自觉地提起大包小包。
我感叹一声,这就是富婆的快乐。
回到屋前,门竟是打开的。
江羡皱着眉把我挡在身后,缓缓推开门。
屋里没有人,却留下一片狼藉。
明明他早上收了几个小时才勉强扫出个样,现在一切有过之而无不及。
窗户全部被打烂,玻璃碎了一地。
连那烂沙发也被捅得稀碎,像是有人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江羡的房间也不能幸免,书全被扫落在地。
门锁没有被破坏,始作俑者只有一个。
江羡轻声说:「江明生回来了。」
他那欠了高利贷的爸回来翻箱倒柜找钱了。
像重复一万次一样,江羡蹲下身重新把书捡起来,几乎麻木。
刚买回来的新鲜果蔬也没有地方放了。
他躲开我的眼睛:「姐姐对不起,留不了你了,你先走吧。」
同时,门外的疯女人又开始叫嚣,垃圾瓶罐全扔了进来。
他的淡然密密麻麻刺痛我的心。
我心一横,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哐嘡一下砸在对面疯女人的窗户上。
她被吓得尖叫一声,我拿起一条桌腿冲出去就要揍她。
女人大喊救命连忙躲进门。
我一脚踹她门上直接把门锁踹坏:
「你再敢骂一句试试!
我撕烂你的嘴!
」
「一把年纪了也不积点德,就会欺负小孩,你再来触霉头,我活拆了你!
」
江羡睁大眼愣在原地,似乎再次对我的彪悍大开眼界。
我问他:「怕我吗?」
小子眼尾还夹着一点红,飞快摇摇头。
我拉起他的手:
「要不要跟我走?从此以后你只干你喜欢的事情,其他的我来搞定。」
也许是我的样子过于猖狂,他一愣后居然噗嗤先笑了出来。
笑容越来越大,眼圈却慢慢红了。
他说:「好。」
7
去告白那天,我不仅带了束花,口袋里还揣了一块金牌。
那是跆拳道比赛我拿的第一块金牌。
我原本想送给他,可惜没有机会。
走进金铺,我把那金牌当了,还好纯度还可以,换了挺多钱。
反正都是给他的,早一点晚一点没区别。
江羡什么都没拿,只背了个书包。
我租了间公寓,带着他远离那片沼泽。
江羡实在是乖巧又懂事,一进门就开始收拾。
我铁心要让他过过好日子,勒令他在坐沙发上休息,我去做饭。
谁知,出师未捷身先死。
身为前不良少女的我,怎么会做饭。
我拿着锅盖挡在飞溅的油点前如临大敌,锅里的鱼死不瞑目眼看就要跳起来。
江羡听见不正常的声音连忙进来。
笑着把东西接过去,顺带把我赶出厨房:
「姐姐你的神威还是在别的地方使吧。」
我杵在门口问:
「不会做饭你会嫌弃我吗?」
他把鱼反面,滋啦声一片:
「我会做就行。」
「说话算数,十年后也不能嫌弃我。」
他有些疑惑地转过来,还是乖巧点头:
「好,不嫌弃。」
简单的晚餐很快完成。
我吃得停不下来,江羡笑着给我盛汤。
我才想起我连名字都没说,就把他拐跑了。
他好像一直这样,对所有好的坏的都波澜不惊,笃定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的,任何情况也不能更糟了。
那可不行,石破天惊的猴可受不了这种平平淡淡的待遇。
我毫无预兆地凑近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脸一红,似乎想起我曾经胡乱说的话:「救...」
我抢答:「我是你未来女朋友,穿越来的,就像电视剧一样。」
江羡猛呛一下,满脸通红。
虽然是告白未遂,我生怕他不信,还补充细节:
「真的,你肩膀那里有一颗痣,我都知道。」
这是我以前考上大学兴奋巴拉他的时候看见的。
这下他脖子都红了,手不由自主摁在衣领上。
这模样纯情死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一面,我心都要化了。
我再往前一扑,小江羡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我大笑着伸出手:
「你好,我叫许南知,以后多关照啦。」
8
日子就像流水账一样过起来,平淡而温馨。
我每天都想爬起来给他做早饭。
奈何脑子已经开始烤面包了,身体没起来。
江羡自己乖乖吃早餐上学,还会帮我倒好牛奶。
晚上他放学后就会回家,接过我手里的锅铲。
把锅里的鱼拿出来掏出内脏后再重新煎。
我心虚笑笑:「不好意思~」
江羡浅浅一笑,最近他笑得有些多。
他也不会把我赶出厨房,反而有点支吾开口想要我站在旁边陪他。
我嘴闲不下来,老是逗他:
「你比十年后的你运气好多了。」
他微微歪头侧耳听。
「那么早就享受有女朋友陪你做饭了。」
江羡脸上的伤好了,少年皮肤白皙,一脸红就很明显。
吃完饭江羡就会自己去写作业。
但他总是出来倒水,我正想给他买个水壶放房间。
发现他出来总是瞄我两眼。
我默默笑两声,小子怕我随时消失,总看我还在不在。
后来他写作业的地方变成客厅里的餐桌上。
最后变成我眼前的茶几。
我百无聊赖看电视,他就挨着我的腿看书。
我杵他一下:「不吵吗?」
他头也不抬:「不会。」
以前只有我黏着他的份,他作为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哥哥很是矜持和克制。
现在这样就像黏人的小狗。
我揉揉他后脑勺:「真可爱。」
不出意料,他脖子都红了。
我笑着看向他的作业,笑容凝固。
9
一页的狗爬字彻底颠覆我对他的认知。
江羡后知后觉地连忙捂住:
「我,我成绩不好。」
也是,每天被人欺负有什么心思学习。
我又想起那天他被人塞脏包子的事了,一股邪火从心头涌起。
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来,我教你。」
在他愣怔的眼神中,我骤然发力来了一记过肩摔。
嘭的一声,他摔在柔软的毛毯上,一时间没了反应。
「以后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我教你。」
他重新站起来,任我摆布,一招一式跟着我学。
江羡个子高手脚长,动作间透着一股笨拙的可爱。
站不稳,老是往我身上撞。
一不留神,我被他扑倒在地。
俊脸瞬间放大,近在咫尺,连细微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我猛一闭眼,心里狠敲三下木鱼。
这可是未成年!
没等我推开他,江羡慌乱地站起来,红得快熟透了,找了个借口偷溜回房间。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梦寐以求的人就在眼前,我实在是恨我崇高的道德底线。
可两天后,江羡又顶着一脸淤伤回家。
我沉着脸问他:
「我教你那么多,你没还手?」
他低着头:
「还了。」
我:「然后呢?」
他:「被揍得更惨了。」
我一把捏碎手里的青瓜。
小崽子们,爸爸要来收你们了。
10
恰巧隔几天就是家长会,我盛装出席。
轰鸣声炸天,我骑着辆哈雷出现在校门口。
果不其然,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得益于我的黑暗系纹身和紧身皮衣,保安甚至没敢拦我。
江羡兴高采烈下来接我,见到这么壮观的一面。
我抬上他微张的嘴巴:
「怎么样?够不够给你撑场子?」
他倏地一笑,好像并不觉得丢人。
「挺好看的。」
说完把宽大的校服外套披我身上:
「别着凉。」
我抖着肩甩开,坚持要把青龙纹身漏出来:
「懂什么,就是要露出来。」
他悄悄往我纹身上碾了一把,指尖一抹青色。
笑得更欢了。
我啧一声,强硬把手架在他脖子上往教室走:
「等会有戏看。」
他微低着头,什么也不问,只说:
「好。」
一进到教室,我再次接受了众人目光的洗礼,得到一个不好惹的初印象。
包括第一天见到的校霸们。
他们三三两两坐在最后一排,脚肆无忌惮地伸到桌面上。
为首的嘴角有淤青,还挑衅地朝江羡吹一记口哨:
「怎么,是又想用校服擦厕所吗?」
那天回到家,江羡身上每一处好的,校服上都是脏污的痕迹。
我神色一暗,拿起江羡的水杯猛地往校霸一泼。
他下意识抬手,吓一踉跄,差点栽倒。
水杯根本没开盖。
我一笑:「害怕了,继续说啊。」
校霸气炸了,冷笑着朝江羡说:
「看不出来还挺会搞的。」
下一刻,江羡的拳堪堪停在他眼前,只有一寸距离。
「闭嘴。」
场面鸦雀无声,一触即发。
这时,班主任进来了。
我拉着江羡回位置,轻拍他手背。
「我会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11
家长会开到一半,校霸的家长才姗姗来迟。
西装革履,听说是某家企业老总,对学校多有资助。
好巧不巧,江羡这班卧虎藏龙的,心高气傲等于生死难料。
这学期江羡成绩在稳步前进,我摸摸他的头:
「小伙干得不错。」
看完成绩,班主任照例放一些大学宣传视频鼓舞人心。
我悄悄在桌底下发信息:
「就现在。」
大屏幕的视频忽然卡顿,黑屏一闪,变成一个黑白画面。
像是某个地方的监控。
班主任感觉不对劲,狂摁鼠标也没反应。
画面中校霸带着他的小弟在完成日常KPI——揍人。
施暴者高清无码,受害者脸上模糊,但家长们仔细辨认还是能认出自己家小孩。
视频是个合集,校霸像赶场一样打完这个摁那个。
台下家长瞪着眼不可置信,细细辨认。
我适时引爆气氛:
「老师,我们家江羡怎么被打了?!
」
顿时四周爆发出着急的询问声:
「你怎么也被打了?回家怎么不说?」
「被打哪里了,老天爷,这都紫了。」
「谁欺负你了,跟妈说,谁欺负我们家崽了?!
」
我噌地站起来,一脸愤然指着后排:
「监控里就是他吧!
」
「一二三四都在那一窝了,这显然不是第一次,学校不管吗?」
我底下踢踢江羡,他一秒切换可怜表情,连忙拦住我:
「姐姐,别指,大家都不敢得罪他们的。」
众家长一听,这俨然是存在已久的恶霸行径。
什么不敢得罪,这和谐社会主义平等社会有什么不敢得罪的。
他们纷纷扑上去围住校霸家长讨说法。
校霸家长起身安抚众人,表示一定会好好问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他往旁边使了个眼色,旁听的校长连忙出来和稀泥。
让大家开完会后可以到旁边会议室反映情况。
这俨然不是第一次,往往会被逐个击破然后息事宁人。
校霸不疾不徐,还能抽空朝缝隙外的受害者们抹脖挑衅——敢告状?放学都别跑。
谁知,视频一闪,单独播放了一段全屏高清单人被打录像。
这位受害者同学戴着副小眼镜,书全部被倒在脏乱的厕所地板上。
下一刻他眼镜被打飞,被人拖着腿在地板上摇摆。
脸上,衣服上都是恶心的污渍。
视频还没放完,只听见一位家长噌地站起来,拳头握得吱嘎响。
他和那位小眼镜同学有七八分相似,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穿着低调的夹克,而他的保温杯上写着「局」。
我早说过,这班卧虎藏龙,人外有人。
12
事情不能善了。
由小眼镜家长牵头,主张开除校霸头子,其他霸凌参与者论严重程度处罚。
事情在教室里光明正大地被处理。
通报很快就下来。
那校霸猖狂惯了,临走时把桌椅都踹倒。
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是觉得运气不好。
事情解决,我心情并没有好转。
惩罚了加害者,受害者的创伤只是不会增加,但并不会减少。
看我面色不虞,江羡低头问:
「怎么了?」
我从他书包里拿出帽子戴上,把他往前一推:
「我还有点事情,你先回去。」
他听话地走了,我兜头绕进小巷。
那位小眼镜在厕所被拖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江羡也被这样欺负过,他的校服上曾经也有脏臭的污渍。
这样的欺负持续了多久呢?
那天如果我不在,那个被踩烂的包子是不是就会塞进他嘴里。
不敢多想,心脏一阵抽疼。
小巷里,校霸果然在,他脱去了校服更加肆无忌惮。
他的脚下是今天一位家长没有出席的同学。
我按按拳头,在他看过来的瞬间,一拳打在他脸上。
缺乏父母教育的孩子,就需要被社会教育。
神色被帽子掩盖,我下手重极了。
他被掐着脖子抡到墙上,低矮的墙簌簌掉灰。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孩,站在普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起点,向势弱者挥刀。
我翻腿把他踩在脚下。
在他的痛骂声中,我靠近他耳朵,低声道:
「孬种。」
没错,这就是纯粹的泄愤和报复。
天色暗下,我走出巷口。
意外看见江羡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他知道我干了什么,却什么也不问,只是上来牵着我的手回家。
13
打开家门把书包放下后,江羡上前揉了揉我有些发红的拳骨。
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
「不问点什么?」
江羡一顿,只说:
「下次不要自己去,带上我。」
悬着的心放下,我又嘴欠:
「你个三脚猫,你能干啥,呐喊助威。」
江羡抬头注视着我。
在我以为这篇掀过去时,他一点点靠近。
侧过脸,把脑袋枕到我肩上,像只撒娇的小猫。
他说:「以前我也打,越打越狠,越打越多。」
「突然发现很没劲,打来打去,没有尽头,没人在乎。」
他话音一转:
「现在不一样了,你在乎,对不对?」
他在向我确认,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手抚上他清瘦的背,我说:
「嗯。」
「我以后不会再挨打了,不会再让你担心。」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江羡小声问:
「你会一直在的,对吗?」
善意的谎言终究是谎言。
我说:
「我会在未来等你。」
「你要快点来到我身边。」
尽管这是意料中的答案,他还是沉默半晌。
风吹起窗帘,许久后,他说:「好。」
14
从那以后,江羡的成绩突飞猛进。
少了干扰,他完全把聪明劲发挥出来。
我捧着他的成绩单,比当初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还要高兴。
转着转着转到他身旁,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亲一口他的脸:
「这是姐姐给你的奖励。」
以往他会眨着眼满脸通红,现在小子学坏了。
他把另一边脸转过来:
「这边也要。」
反正以后整个人都是我的,我毫不犹豫亲上去。
一切都在好转,都在为未来的他增添生机。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
目送江羡上学后,关上门的瞬间我一下靠在墙上。
心脏被抽离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好像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我要被隔空带回去。
可是情况才刚有起色。
我并不确定现在的江羡是否拥有一个人熬过漫长十年的底气。
还想要多陪陪他。
下一瞬,我陷入一片黑暗中。
再次睁眼,我猛地扎起。
发现还是在小公寓里。
江羡听见声音连忙跑进来,手上端着杯温水。
他没有问我哪里不舒服。
喂我喝完水后在床边定定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他立刻乖巧地把脸靠在上面。
我一笑:
「要是未来的你也那么听话就好了。」
他凑到面前问:
「我会对你好吗?」
我点点头,尔后又摇头:
「你不要我了。」
他几乎要跳起来:
「怎么可能!
」
你不要命,也不要我。
他有些着急:
「不会的,我发誓。」
「我一定会等到和你重新相遇的那天。」
我想要他的誓言和保证。
祈祷少年赤热的承诺能在他将来绝望崩溃时拉他一把。
15
离开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江羡的爸江明生和他成山的债务始终是个隐患。
说不定这债会落到江羡身上。
我带上口罩去了江羡曾经住的房子。
原以为讨债的人还会上门搞得一片狼藉。
奇怪的是房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催债的涂鸦已经快掉了。
隔壁曾经发疯的女人恰巧打开门。
她显然还记得我和我当时豪言壮志。
我一脚拦住急着合上的防盗门,问:
「最近追债的人还有来过吗?」
她显然不想惹我,支支吾吾说:
「这,这个月都没人,连那个老男人也不见了。」
我脚一松,门哐地拍上了。
不对劲,就算江明生失踪,讨债的应该更猖狂才对。
我照着墙上的讨债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里听着不像好人的声音说:
「江明生的账?最近有人在还了呀。」
查也查不出来,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事。
江羡给我夹了块肉: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还有不舒服吗?」
他的眼神热切而专注,像只能容下一个我。
忽然,我看见他脖颈处有一道红痕,延伸至衣领里。
我手上一紧,这小子姿色绝绝,不会是被别的什么人看上了吧。
忽然想起自从晕倒一次后,我状态不太好一直很早睡。
江羡都会在我房间一边写作业一边陪我到很晚才走。
最近他都没有进来。
这回睁眼到十点半,果然听见江羡偷偷出门的声音。
我气得咬牙,快速换衣服跟上去。
顺手在路边挑一条树枝,如果他对不起我,就把他原地扼杀。
跟着他兜兜转转,无边生出点委屈。
我事事为他做好安排,他竟然骗我。
眼前一闪,看见他在一块闪瞎眼的灯牌下停下。
「天上人间」
KTV?
好好好,好好的书不读,下海来了。
保安把我的棍没收了,我赤手空拳闯进红灯绿酒里。
江羡一路往下走。
跟着他穿过一片隔音帘后,欢呼声排山倒海灌进我耳朵。
只见人群中间矗立着一个方正的擂台。
随着擂台上两道健壮的身影缠斗,台下发出歇斯底里的起哄。
地下拳击场?
这怎么也不像是偷偷摸摸的好地方呀。
16
江羡一眨眼不知道去了哪儿。
为了看清楚,我包了一间高处的VIP包间。
我还在人群里搜索江羡的身影,忽然一阵欢呼声传来。
只见江羡赤裸着上身一步步走上台。
他把拳击护齿咬在嘴里,和对手一击拳。
裁判摇铃,比赛开始。
我紧皱着眉,视线紧紧跟随那道身影。
平时江羡并没有抗拒我给他钱,他会乖乖放在书包里存起来。
他做这种兼职,多半是想自己还债。
比赛进行得很快,江羡年轻,身材修长,走位灵活,往往一击即中。
但身上也不可避免挨了几拳。
江羡不专业,只能参加这种中场休息的表演赛。
比赛不算顺利,但也最终获胜。
我冷着脸喊来领班。
作为曾经也混过的人,知道拳场的规矩,只要给钱,就可以和拳手见面。
不久,门上被轻敲。
得到应答后江羡捧着托盘走进,彬彬有礼:
「小姐,您点的...」
我转过身,瞬时他愣在原地:
「...姐姐?」
他换了服务生的衣服,托盘上放了一瓶伏特加。
看起来很熟练,却在看见我后一脸无措:
「你,你怎么在这?」
我托着下巴面无表情问他:
「这问题应该我来问吧。」
身后的门自动关上,他有些紧张一抖。
我依然语气冷峻:
「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事情猜的七七八八,我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江羡没有见过我这副表情,一时间有些慌张地站在原地,但偏偏还不说话。
我加重声音:「说话!
」
他着急往前一步,说了个我字后依然哑炮。
我那么努力想要救他,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往身上揽,最后要和以前一样死在我面前。
压抑的心情瞬间反弹,我耐心耗尽。
一把拿起伏特加,把他压在墙边,掐着他的下巴往里灌。
17
我几乎带了泄愤的意味:
「什么都不说,那就喝!
」
「你不是要赚钱吗?喝完我就把你的债全还了。」
他眼尾浸了红。
明明可以推开我,却像认罚一样囫囵全喝下去。
酒划过喉咙,他的衣领被浸湿一片。
直到他难受地皱起眉,我才把酒拿开。
听见他不可控地咳呛,我的心像被揪起来。
愤怒和委屈填满我的胸腔,最后化为一股丧气:
「我不会再管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嘭一声酒被放到桌上,我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
「姐姐!
」
我出门打车往家里去,江羡没有追上。
时间接近凌晨,小区里一片寂静。
我憋着一股气往里走,大力甩上门。
一只手堪堪拦住,江羡喘着气往里挤。
「姐姐听我解释。」
怒火被夜风吹凉了些。
我也没别的地方去,冷着脸坐沙发上。
他低着头罚站一样站在面前:
「对不起,是我没有跟你说好。」
我冷哼一声:
「用得着跟我说吗,你一向都很有主意。」
他蹲下来扶在我膝盖上,央求道:
「别这样。」
「我只是想能更好去见你。」
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喉结一动,几乎有些艰难地说:
「你...你应该要走了吧。」
我一愣,没想到他早就知道。
他抬眼,小声说:
「你对我很好,但我也要自己变强,这样才能更快真正来到你身边。」
「这些本来就是我要扛的,我没有那么脆弱。」
「我和那群高利贷说好了,还完二十万,他们就不会再来。」
那万一江明生又借钱了呢?
他猜到我想问什么:
「江明生非法赌博,我已经把他送进去了。」
「我知道未来肯定出了什么事,所以你才会来到我身边。」
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保证,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直到和你重逢。」
「说话算话。」
18
少年抓着我的手,郑重地许下承诺。
明明一个人的日子那么难,他一句诺言却横跨了十年。
男人的影子好像穿过时空附在少年身后。
他们有着同样清澈的目光,不再忧郁和疲惫。
良久后,我摸上他的脸:
「伤疼不疼?」
他粲然一笑:
「不疼,你教得很好,挨得不多。」
月光照进来,我想起身看看他的伤。
突然熟悉的剥离感从心脏传来。
江羡眼疾手快接住我。
他一瞬间明白什么,惊恐染上他的眼眸。
他比我更早预判分离,却仍然把我紧紧抱怀里。
尝过糖的孩子更懂苦涩的滋味。
可他明明也没吃过多少甜。
我不敢想他一个人要怎么度过这漫长的十年。
钱够用吗?空荡的房子会不会很冷?
会不会再麻木地挨欺负?那么多年的春节要怎么过?
止不住的担忧一连串涌上心头。
我喘一口气,心疼地抱住他:
「一定要来见我。」
他埋在我肩上呜咽一声,连忙点头。
场上挨打没有让少年喊一声疼,现在却弯了脊梁。
他的眼泪是凉的,滴在我脖子上刺得心中空涨。
他微颤着,几经克制还是小声哀求:
「等等我,好不好?」
我抬手擦掉他的眼泪,亲上他的眼角。
剥离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我只来得及最后碰一下他的脸颊,却感觉被弹至半空中。
最后一眼,是江羡抓紧空了的怀抱失声哭了起来。
19
天旋地转,好一会我才重新落到实处。
缓缓睁眼,我捧着花站在人行道上。
时间回到我向江羡告白的那天。
就是这一天,他从医院天台上一跃而下。
我急喘一口气,丢下花往医院奔去。
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的。
几乎脚不沾地地狂奔,我终于来到门口。
却见底下依然围了一群人。
他们朝上喊着:
「别跳别跳!
」
「快回去!
」
我紧咬着牙,心跳如鼓地往上跑。
电梯太多人,到了中间楼层半天合不上。
我箭步冲出去往消防通道跑。
不由心里咒骂江羡。
死小子,等我逮到你就完了。
只差两层,我已经能看见天台出口。
忽然楼下人一阵惊呼,乱七八糟的杂乱声响起。
我瞪大眼,一阵阵耳鸣。
腿像被灌了铅一样。
明明近在咫尺却再难以迈出一步。
我不甘心,憋红了眼往上爬。
最后一步迈上天台,我径直冲向栏杆边。
哽在喉咙的声音脱口而出:
「江羡你个王八蛋!
」
忽然,身后清润的声音传来:
「嗯?在骂我吗?」
我被生生钉在原地,半晌后缓缓转头。
穿着白衬衫的青年逆着光,站在身后浅浅一笑:
「许南知,好久不见。」
同时,楼下的人举起一只跳楼的小猫。
20
高大英俊的青年向我一步步走近。
混乱的印象在我脑海里翻滚。
是那个腼腆赤诚的少年,还是救我于泥潭的哥哥?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一把拥我入怀:
「是我,江羡。」
是了,不管时空怎么变化,他都是那个江羡。
眼泪夺眶而出,我终于等到了他。
上一次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我扬手锤他:
「你这个混蛋!
」
他轻抚我后脑勺,一点也不恼。
默默认下这个罪名:
「嗯,对不起。」
我忍着哭声骂他:
「为什么不等我?你知道我欢天喜地跑来看到那一幕的心情吗?」
江羡默一瞬,缓缓抬起他的手。
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修长的手指动弹不得。
他垂下眼:
「我做不了医生了。」
那几乎透骨的伤是病人家属闹的。
上一世的江羡并没有遇见我。
他没有后盾,退一步就是深渊,就这么一个人走了几十年年。
江明生,债务,霸凌,而那道伤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在确定我能独自生活后,他毫无羁绊地结束这破烂人生。
他说:
「幸好,你出现了,像救星一样挡在我面前。」
「就算手废了,一想到你会在,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难掩哽咽,只是抱紧他: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他吃遍所有的苦,最终还是闷声等着我的到来。
仿佛我的出现能抚平他所有伤痛,就算再痛苦也无妨。
我摸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才想起来那个金牌当掉了。
正愁没有什么仪式感的东西,忽然江羡把什么带着我脖子上。
是那枚金牌。
我惊喜道:
「你找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方的盒子。
没等我反应,他单膝跪地。
手里举着一枚漂亮的银戒。
他说:「这回我先告白。」
他的声音在清风中飘荡,再准确无误地穿进我耳中。
「南知,我喜欢你。」
「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今天天气很好,为他的眉眼渡上一层细腻的光。
那双眼睛一直没变,专注得只装得下一个我。
我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我也喜欢你。」
他低头给我戴上戒指。
在清风和日光的起哄中,再次吻上我的唇。
「谢谢你,我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