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美丽的伤口!(手術傷口病友)
5月的江城,刚刚能走在自由的空间里,才发现春花早谢♀️,绿草如荫,原来一年已经过去了一半。居家隔离,防控役情的日子再怎么难挨,还是一天天过去了。当然,在这段时间,我们应当铭记最伟大的医务工作者和自愿者,还有就是抓住机遇倒卖防役物资和生活物资的冒险主义者,大家都不容易,多事之秋,可以平安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风险解除了,役情稳定了,所有的牵挂与担心落地了也明白了神马都是浮云,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该好好珍惜一下。可人吃五谷杂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亦如此,怎么我的身体与别人不一样呢?
年前无事偶尔触摸到腮下有一硬物,不痛不痒的,带着疑惑到同济中法新城院区做了个CT捡查,不查还好,一查果然事来了。
左甲状腺肿块3a,右甲状腺肿块4a 。医生建议到主院区做进一步穿刺活检。此时心中已经很坦然了,应该是癌吧。自认为穿刺已没必要了,反正是必须要切除,役情期间网上查阅查了相关信息,加上去年爱人在同济甲乳科就诊过,基本上了解甲状腺从结节到癌症的相关知识,如果不属未分化癌,对生命没有影响,但手术是免不了的,还得终生服药。
其实无论是挨一刀,还是服药♂️,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的紧张和恐惧感了。生活,原本就是顺其自然,既然有病,乐观面对,积极治疗,也许生活质量确实降低了,但只要能活着,求生欲望应该是人的本能。
记得2006年因右下腹疝气挨的第一刀,半麻状态下,原来一个小时手术延长到两个半小时,♂️中途因麻药量少,疼的几近休克,置入钛金网后压沙包平卧24小时,身体与病床接触部位酸胀疼麻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还好第二天终于下床活动,算是迈过了人生的一道小坎。谁知道2016年因心脏二尖瓣膜严重下垂已至心室膨大,不得又一次入驻亚心医院做人工瓣膜置换手术,全麻状态下倒是不知道手术过程,但lCU里的三天如同过鬼门关。
⛑依稀记得全身刮毛备皮消毒后,裸身披着手术单被护士推入手术室的那一刻,一张张手术车上躺着与我同类型的病患,此时没有丁点人的尊严✈️,如同待宰的''牲口",身无寸褛,只看见手术部位医生画的记号。还好,马上在麻醉师的帮助下,失去知觉,但残存的零星记忆却永远留在我的脑子里了。♂️
麻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双手双脚被牢牢捆绑在病床上,喉中似插了一支木棍,在醒来的那一刻才硬生生拔出,让插伤的咽喉如火烧般疼痛。艰难睁开双眼,身上,脖子上,胸口,腹下都插满管子,病床两边是各种生命体征显示仪器,不时传来滴滴的蜂鸣声。床尾坐着一位男护士,两眼盯着仪器,不时拿出针管往输液瓶中加注着药物。感觉自己身上很烫,应该是发着烧,身体两边都放着冰袋,两台落地风扇从不同的角度对着自己猛吹,心里知道,这应该是在物理降温。
ICU的时间一定是按秒计算的,每一秒都过的无比坚难。睁眼度过的72个小时,身体承受着活着的极限痛苦,但思维却从没有停止过。当父母在时,总想着老人是自己身后的一堵墙,不管他们多么无能,在最艰难时回到老人身边坐坐,什么难事都可迎刃而解。父母不在了才知道,其时他们是隔离自己与死亡的一堵墙,没有了爸妈,说明自己老了,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日出日落,月圆月缺。草木荣枯,生老病死。本属自然规律,没有谁可以改变,也没有人能长生不老。但人在暮年希望看到孩子立业成家,生儿育女,也是人的自然属性。
当然,人穷时,才知道谁才是帮助你的贵人;生病了,才明白谁才是关心你的亲人。不到真正脆弱时,永远不会懂得精神鼓励是多么的重要♂️。
熬过lCU的三天,身上的管子一天比一天少,管子拔完时,也该出院了。带着长长的疤痕,与装着金属瓣膜的心脏,还有终生服用的华法林回家静养,每当夜深安静时,金属瓣膜发出如闹钟一样的撞击声,让自己在失眠中度过了近两个月的适应期,总算挺过了人生的又一大劫。
所以这一次的甲状腺肿块,心里很坦然。从网上挂了专家的号来到同济总院复查,即时取得结果,四个月时间原本4a的肿块已报警成4b了,手术切除刻不容缓。但新冠役情期间刚刚复诊的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先救治因役情耽误的重症病人,象我这种情况,等候通知,待医院有床位时才可入院,为防止交叉院感,目前医院是一患一病房。
这次网上挂的号正是去年给我爱人做乳腺手术的女教授张林,去年爱人病急,得以遇见张教授及时收治手术切除肿块,目前术后恢复较好。但依然处在恢复期,且目前新冠役情还没完全解除,医院要求必须带陪护一名,是否让爱人去医院陪护,让我犹豫不决。
再三思考后,决定暂时不告知家人。爱人目前抵抗力肯定不是太强,小孩子一个在广州,一个在仙桃,且单位工作较忙,不想叫他们担心。这个手术在我看来如同割一个脓包,不算什么大事,就让工厂门卫老黑辛苦一下,陪我走个过场。
25(周二)号下午与老黑一起来到同济总院外科大楼,两人出具当时拿到本院的核酸,CT,抗体,血常规四项检测结果,入住到17楼53号病房隔离起来。26号医院安排我们二人又做了与上次一样的四项检测,三天后转入普通病房24床等待手术时间安排。
三天内又做了心脏彩超,肝胆脾肾,颈部增强CT,喉镜等多项检测,华法林暂停口服,改腹部皮下一天注射两次西布醇,终于定在6月2日上午手术。入院一周,才得见管床教授张林,也只有短短3分钟对话,如果不是因为抗凝的问题,周一估计就安排手术了。20年的抑郁症,除了自己长期服药,还学唱歌,学跳舞,学钓鱼……尽量开始大范围社交来尝试缓解。进院第一天就开始写"第三次挨刀日记",因为怕家人知道,忍了三天才在头条上发出去,偏偏还是让爱人刷到了,她可是很少很少刷头条的。于是凌晨接到要夜闯同济的电话,责备,哭骂都带着满满的关爱。保密工作彻底流产,还好有医院的硬性阻挡,又花了我半个小时的安慰,终于平静。也不管了,先睡个囫囵觉吧。
夜,总是很漫长。老黑一如继往的鼾声如雷,还偶带梦中呓语,有时如吵架般,少说也有150分贝。22床,57的都是教师夫妇倒很安静,23床的老匡是革命后代,父亲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是三五九旅王震手下的一位团长。因故土难离回石首扎根,与小二十岁的米脂女人结的革命婚姻,所以老匡基因很好,虽已六十岁了,一点也不显老态,皮肤好,个子也高。白天病友间相互聊天也不是太多,与我不同,病友们都是首次入院,另外对癌这个字很忌讳,所以我也少有发言。先入院手术的病友都出院了,我就是这个病房里最早的一台手术,病友们都在看我的手术状况,估计心里也有些压力 。
说真的,我是无所谓了。刚入院在门口认识的女病友小王卉进来时情绪也不是太好,加了微信后她建了一个病友群,但与其他的群一样,冒泡的人少,潜水的人多。走到哪都一样,人和人之间逐渐变得陌生起来,即使通信工具再先进,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真诚的关心和帮助了。
周二早上没有进食饮水,护士小姐姐过来上了留置针头,吊了营养针。怕爱人担心,视频过去,告诉她吊针是在调整指标,手术安排在明天。这个手术虽然没有剃毛备皮,但男医生过来插了无麻导尿管,6毫米粗的管子从下体直接插进膀胱,还是很不好受的。
8点钟接床的医生过来,于是我又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待宰的羔羊"。插尿管后尿意全无,但有一点想大便的感觉,只能忍着,我知道,这个时候即使去大便也解不出来。手术车进电梯上电梯,在同济大楼间穿插后,与一排人躺在手术大楼门口,医生忘了取核酸检测报告,我们都静静的躺在那里,如同要进焚尸妒的遗体。听护士聊天说有38个手术室,除周末外,同济每天同时进行的手术不下30台,当然还有连续进行的。一个小时后报告取来,被推进手术室后,自己挪到手术台上,衣服已褪干净。双手双脚被固定前最后一次在手术免责书上签字,之前医生谈话签字都是用手机完成的。
睁着双眼望着头上的无影灯,再一次开始胡思乱想。有时候人的绝望真的可以让你无所畏惧,哪怕是死。长期被焦虑困扰,身体又各种状况下,你会抱怨。比如社会不公平,或者父母对你不好,无能,还有爱人不够温柔体贴,子女不听话,亲戚朋友都很假……总之,生无可恋。其实自己很清楚,生活就是如此,你接受不了也得接受。从很多方面比,我们都很幸运。有钱人有他不一样的烦恼,穷人有他不一样的快乐,哪里有事事如意,尽善尽美的人生?没染上新冠,能在50岁之前健健康康,难道还不够吗?几次生病,惊动那么多亲戚朋友前来探视,再病连自己都厌倦了。_
麻醉师过来用呼吸罩罩住了我的口鼻,让我做深呼吸。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4年前扎向我心脏的手术刀。这一次换成了一把大的,很大很大,朝着我的脖子刺过来,一股鲜血喷溅到地上……失去知觉了!
麻醉醒来已是午后,喉咙插了气管的伤仿佛裹着一口浓痰,想咳咳不出来。送回病房后,老黑与病友家属把我托到病床上,手机的视频呼叫就响了起来。我知道是我爱人发过来的,点开绿键向她报了平安。接下来护士小姐姐开始输液,插氧,上监护设备。王卉小妹妹与她爱人及时过来问候,心里很是感动。不过与上次心脏手术比,好象一点也没在乎。记得上次手术前把各种卡和密码写好交给爱人,回到病房后因为些许刺激还流过泪水,这次没有任何伤心痛苦的感觉,反而象一个出征的勇士得胜归来一样,满是成就和荣耀。而且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很洪亮,也让护士们和同室的病友们充满了信心。
术后4小时我就坐起来自己进食,吃了一碗稀饭,与病友们还大声聊天,声音洪亮,丝毫不象刚下手术台的人。看着监测屏上血压升到150/90,才不得已躺下休息。这次术后体温很正常,只是身体不停的流汗。也没有直挺挺的躺着不着,左右不停的翻着身。
晚上老黑的鼾声协助曲准时奏想,估计本病房的病友与陪床又要度过一个不眠夜了。
周三早上老黑帮我把床头摇了起来,打来水在床上洗了口脸,吃了一碗稀饭后,擦了擦身子,换了病号服,感觉神清气爽。护士过来拔了氧气,喉咙开始做雾化。早上就咳出一口浓痰,舒服多了。挂水是止痛,消炎的药,一起有七八个一次性水袋,有些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强烈要求医生过来拔了尿管,自己就可以拎着吊针到处遛达了。看到老黑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鼾声如雷,心里很过意不去。他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虽有毛病,但还挺扎实,一天两包烟,三顿酒,这段时间憋的够戗了。前两天还偷着叫人用矿泉水瓶捎了白酒和新农牛肉进来解了解馋。想着自己还挺好的,下午就干脆把他放回去了。
同室的病友看着我若无其事,心情放松了很多。从周三开始,一天一人轮着都做了手术,但与我的状态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也难怪,第一次进医院做手术,又有老婆在身边照顾,娇柔一点也很正常。查房时张林教授告诉了我的基本病况,左侧肿块,右侧速检为甲状腺乳头癌。两边甲状腺已全部切除,中央淋巴区做了清扫。后续治疗须等病理结出来再定,现在早上空腹口服优甲乐,餐后口服钙片。同类手术中属比较大的,所以时间比别人长一点,专门为我的脖子做了一个托架,好固定伤口上的包扎纱布和引流管。
护士小姐姐每天都戴着口罩过来给我们输液,查体温,量血压,一个也没认熟,只是一个叫舒晓丹的小丫头把我的针扎漏了才记住她的名字,当然一点也不怪她,我手上的血管是很细,晓丹第二天都不敢过来了,怕又扎漏了。也是,还戴着防护手套,确实不好操作。亮亮总是在我不注意时给我一枪(额温枪),笑起来也很灿烂。看着她们活泼的样子,马上就会联想到新冠役情高发时她们的状态,孩子们都是好样的,我们病人一定要配合她们,理解她们的工作,另外一定要象对自己女儿一样对待她们。因为我的女儿也是一名护士。
从入院隔离到手术出院,前后14天时间。心情很平静,虽然说是一种癌,可能以后我就是一个癌症病人,但这种癌完全可以治愈,对生命没有影响。不过也是一个大手术,还是经历了一些痛苦,也让我重新认识了生命的意义。
明天与意外究竟谁会先到,不是自己能掌控了的。有些事,应当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去完成。有些心,操与不操其实意义都不大。当我们人生真的走到终点时,不后悔,也无所谓,你留恋也没有必要,毕竟你还曾经拥有过那么多,其实什么都不是你的,人也好,钱也好。与其依依不舍,不如潇洒离开,把信心,勇气,快乐留给活着的人。化作风,化作雨,化作尘,化作空气……飘洒在田野,在河流,在都市,其实仍然是宇宙的一粒分子。
出院了,还不能马上回家,小小公司还有一撂穷事。稍做处理自驾回家,也不得空休息,由于同济不是武汉医保对口单位,第二天还得去一趟黄陂医保局咨询医药费的报销事宜,等拿齐资料两趟黄陂下来,头有点晕了,赶紧休息。
接着又去仙桃办事,兜兜转转晃了几天,病理结果出来了。果然是恶性,还带有淋巴转移,必须复诊。周三与爱人一起找到核医学科的赵教授,帮我联系了做碘131治疗的五医院,细心叮嘱现在千万不可在外面进餐,连过早都不可以,必须食用无碘盐,否则会严重影响治疗效果。
医生的话也不能不听。但这又是遭的什么孽呀?连过早都不能在外面过?
忍吧!
为了活下去,还有好多事要做!
看到过好多故事,听说过好多传说,我们的祖先也好,现实身边的朋友也好,认识与陌生的人也好,当不幸来临时,生命的韧性被活着的信念激发,他们可能遭受的是更大的打击和更痛苦的折磨,或者最后也败的一塌糊涂,但还是一代代的走过来,一天天的熬过去了。对于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不就是终生服药吗,不就是一点皮肉之苦吗,不就是不能大鱼大肉吗,不就是多了一条伤疤吗……但朋友的问候,亲人关怀,子女的体贴等一切这世上存在的爱,都是我,我们打败邪恶,打败疾病,打败伤痛的源泉。所以我看见了,我脖子上新增的这条疤痕与胸口的疤痕一样,是2020年给我留下的一道美丽的伤口!
亲人们,朋友们,晚辈们,愿你们一切安好,经历了这一次痛苦,我又挺过来了。我没事,我很好!
谢谢你们的关心与祝福,我会带着这一道美丽的伤口与你们一起享受人生的美好,让我们多联系,适当的时候多走动,珍惜生命的每一个日子!